【可以引用導讀,但請註明出處(https://yheromovie.blogspot.com)。願一份心意能對你有所助益。】

2020年12月3日 星期四

老爸不好當(Handle with Care)

導演:艾利德安德森(Arild Andresen)
主演:克里斯托弗
喬納(Kristoffer Joner)
   馬龍
莫雷諾(Marlon Moreno)
挪威 / 2017年 / 115分 / 普遍級
禮讚:2017年哥德堡國際影展參展影片
領養家庭父母真誠的關愛,來破除這些自身心靈所構築出的無形障礙…

◎ 劇情簡介     

  傑堤是挪威海上鑽油平台的技師,與妻子卡蜜拉結婚多年未曾生育。於是兩人在哥倫比亞的波哥大收養中心,領養了一名男嬰丹尼爾。

  在丹尼爾六歲時,卡蜜拉因為要去買汽車後座的嬰兒椅,不幸發生車禍而過世。傑堤很少與丹尼爾共處,而兩人處處顯得相處困難。

  傑堤不在時,只好把丹尼爾托給保姆,若時間較長則託給自己的父親。但父親也向他表示,這個問題一定要解決,於是傑堤帶丹尼爾回到波哥大,由當年的導遊阿福來機場接他,並以高價租用他的計程車,雖然他的計程車常常有發動困難的毛病。

  傑堤帶丹尼爾住入旅店,第二天去見收養中心的皮勒醫生,傑堤向皮勒訊問丹尼爾生母的訊息,但卻隱瞞卡蜜拉已經死亡的訊息,而皮勒也依規定,並未洩漏生母的任何訊息。

  雖然沒有生母茉莉卡利波的訊息,但卻找到她的鄰居,也是將丹尼爾抱到收養中心來的人。因為她發現嬰兒時,茉莉已經不知去向,只知她當時也大約只有十六、七歲。為了再到別處尋找,這回傑堤聽從阿福建議,將丹尼爾寄放在妹妹維多莉亞家中,其實也是阿福與母親安潔莉娜及維多莉亞女兒的住處。

  傑堤也陪丹尼爾去坐纜車和巴士,丹尼爾又尿床,但這回他已學會自己換褲子,然而丹尼爾與維多莉亞的女兒相處時,依然會使性子強佔別人玩具,甚至將自己鎖在廁所內,直到傑堤好言相勸才肯出來。

  但丹尼爾與傑堤出去時,也會趁他不注意時自行溜走,傑堤找得焦慮,最後在警車內找到丹尼爾,也幸好阿福及時趕到才化解誤會。

  皮勒醫生約傑堤見面,這回她知道卡蜜拉去世,但也間接提供茉莉的去處。當傑堤看見茉莉時,她又生了一名女兒,看來情況依然很糟。故只送茉莉一張丹尼爾的相片後離去。而維多莉亞想收養丹尼爾,但傑堤沒答應,反倒為阿福修好車,而丹尼爾也主動向傑堤說,他修好了玩具車,於是傑堤又帶丹尼爾回挪威了。

◎ 劇情分析
    
  很多有關領養的故事,都是以到領養為段落,似乎孩子有了歸宿,便解決了人生中所有的歸宿。但常忽略的是,領養後還是必須過日子,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將一樣會遇上人生許多的可能。

  領養的母親卡蜜拉車禍死亡,導演刻意以跳躍的方式來呈現,卡蜜拉與傑堤的親密關係,他們為領養的孩子丹尼爾去購買汽車的孩童座椅,如果由傑堤去買那也許不會發生這件悲劇。

  可嘆的是,這件車禍悲劇起因是為了丹尼爾,或許這會是一種潛意識流入傑堤的腦海中,於是再加上平常就很少與丹尼爾互動,所以父子之間便形成了一道疏離的牆,當無法立刻面對對方的回應時,傑堤的脾氣不自覺就上來了。

  其實丹尼爾也不是真正不聽話,只是在接收到父親的訊息時,不自覺地會在原本的行為動作上有了延遲,對於海上油田工作的技術人員而言,所有的言語與行為都是必須一致的,若無如此精確,那海上油田若因延遲而產生災變,那幾乎是很難想像的。

  另外,從不曾與丹尼爾有過片面或單獨相處的機會,一下子要承擔爸爸與媽媽的工作,會是何等的壓力。加上丹尼爾常常有尿床的習慣,就算回到波哥大還是一樣,但卻已經會自己換褲子,這應該算是讓傑堤看得見的優點與進步吧?!

  其實,傑堤一開始都請保姆來照顧,而這位年輕又美麗的保姆,也曾向傑堤說過,丹尼爾希望她能當他的媽媽,也許這是一條可以發展的契機,但傑堤的觀念是,他與卡蜜拉是因愛而結合;而保姆縱然對他有意,其源頭卻是從丹尼爾身上而來,雙方日後都必須以丹尼爾為前提,而努力地去接納對方。對傑堤而言,這似乎是一項相當困擾而行不通的邏輯。

  在波哥大的導遊阿福也是關鍵人物,他原本住在紐約,也不曾娶妻,而妹妹是單親家庭,育有一女兒,還有她的母親,於是阿福就與妹妹住在一起,表面上是夫妻,但其實不然,這多少也敘述了哥倫比亞這個國家經濟的萎頓。

  在相處幾天後,妹妹便有了想法,她想領養丹尼爾,因為女兒也需要個弟弟,而條件是傑堤每個月從挪威寄錢來補貼即可。

  對這位單親媽媽的美艷少婦而言,也許她還有一個更大的理由,那就是她與傑堤的關係,這充滿矛盾的事,突然又變得更複雜起來。如果這件事成真,他要如何去面對死去的卡蜜拉?就算將丹尼爾留在這個家庭,他獨自回去,似乎也會讓他自己很難堪。

  傑堤想找丹尼爾的生母,動機很簡單,那就是茉莉當年可能生活困頓,但如今過了六年,也許她的經濟狀況有了改善,於是她便會後悔當年丟棄了丹尼爾。

  影片最後是讓傑堤見到了茉莉,她當一名清潔工人,但身邊還有一名年紀更小的女兒,傑堤一看就知道茉莉依然像以前一樣未婚生女,或者她的男人又拋棄了她,傑堤如果將丹尼爾交給她,其後續的命運是可想而知的。但既然見了面,傑堤便送她一張丹尼爾的相片,而茉莉也只能輕輕撫弄著相片,並呼喚兒子的名字。

  哥倫比亞這個國家,除了是世界足球強國之外,經濟始終不振,像去找以前茉莉的鄰居歐嘉‧杜瓦,只希望她講出當年的情形,卻也必須用一筆錢賄絡她,歐嘉這才道出,當年她如何將小孩送至收容所。這其實也更動搖傑堤將丹尼爾留在波哥大的決心。

  阿福的汽車在影片中好幾次發動困難,有一次差點被一群年輕人圍堵,這又顯示哥國的治安堪慮,至此傑堤當初從挪威來哥倫比亞的動機,幾乎全面潰堤,何況他與丹尼爾也並非全無感情,也許兩個執拗的男人,是需要時間相互磨合與容忍的。

  導演在最後以一件具象的事件,點出父子兩人的共通點,首先是傑堤替阿福修好了發動困難的車況,表示他的優點與興致是在機器的維修。這在片頭就有一場他坐直升機趕到海上油田平台,修復了機器的運作,這一點也是有呼應的效果。

  而最後丹尼爾告訴傑堤,他單獨修好了維多莉亞女兒的汽車玩具,因為原先都已經要丟掉了,但經過他一修,玩具汽車又完好如新。

  從這三個點,導演放置了一個契機,未來的丹尼爾絕對也是優秀的機械工程師,如果是這樣,那他有什麼理由將在孩子留在哥倫比亞?

  不管是親生或領養,以大人的角度更應該花費更多的心神去關注小孩,畢竟小孩的成長是漸進的,這是一開始因為無法走出喪妻之痛的傑堤所忽略的,而他應對的想法又是相當簡單,從那兒來就送回那兒去,刻意將一切情感全部隱藏。在隨著這一趟旅程,父子縱然有了新的衝突,但卻也互掀了底牌,丹尼爾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若離開這個爸爸,他將何以自處?於是透過「修車」的前後呼應,事情有了圓滿的解答。

自虐之詩(自虐の詩 あいのうた)(Happily Ever After)

導演:堤幸彥
主演:阿部寬、中谷美紀
日本 / 2008年 / 115分鐘 / 保護級
禮讚:第31屆日本電影學院獎 最佳女主角(提名)
看這對怨偶如何以平易質樸的風格和獨特的人生哲學,演出愛情、親情、友情、淚水、歡笑交織而成的市井小民的故事…

◎ 劇情簡介     

  小時候的森田幸江,出生之後母親就離家拋棄她。她每天送報紙,老闆給她一杯牛奶與餡餅,她就覺得自己很幸福。但父親森田在結交一名拜金女美和子之後,為了應付她的需求,森田竟然被逼得持槍去搶劫銀行而被逮。於是在學校幸江被所有同學唾棄,只有另一名窮女孩熊本與她能夠交融,在畢業後,在熊本的鼓勵下,幸江決定到東京闖天下,也離開這個令她一直感受不到幸福的小鎮。

  幸江在東京似乎也沒有立錐之地,不得已只好淪落為站壁的阻街女郎,但同時她也染上了毒癮,而此時一名黑道小頭頭阿勳,不但向她直接表示愛上她,並處處保護她,但幸江卻一直不相信,也不肯接受。

  阿勳也曾花錢買她過夜,但不是作愛,而是為她修腳指甲,幸江反倒覺得困惑,終究幸江還是逃不過生活的煎逼,遂割腕自殺。

  阿勳送她去就醫,同時在出院後也必須進勒戒所,直到出來時,才發現已經把長髮剪掉的阿勳來接她,幸江也發現阿勳左小指斷了,阿勳鄭重表示,為了決心離開黑道,遂斬斷自己的左小指。

  兩人於是同居在一起,幸江也在一家拉麵店打工,老闆不時向幸江示愛,希望她能嫁給他,但幸江只愛阿勳。但萬萬沒想到退出江湖的阿勳,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只能天天浸沉在柏青哥店,沒錢時總是伸手向幸江拿,幸江也都逆來順受。但阿勳卻變本加厲,脾氣暴躁,菜太少掀桌,壽司太貴也掀桌,但幸江還是都忍了下來。

  幸江的父親出獄了,沒想到,在妓院與老闆共搶一名叫「幸江」的女人而認識,但在拉麵店找到幸江時,竟然自動成為員工,甚至最後還有成為老闆的趨勢,害得老闆幾乎兩頭空。

  這一日,阿勳好不容易大贏,卻帶小弟來拉麵店欲大吃大喝,在衝突中,幸江宣佈自己懷孕了,這使得滿身醉意的阿勳醒了一半,幸江責問若無法讓小孩幸福,就不要生下來。阿勳衝出店外逃避問題,而幸江在外送途中,因避開一群小孩而落橋。在送醫時,幸江昏迷,但做了很美的夢。究竟幸江生命是否能保全,還有嬰兒能否存活,而阿勳最後的抉擇又是如何呢?

◎ 劇情分析    
    
  日本堪稱世界經濟強權,但像其他世界各國一樣,在普遍的中產階級之下,其實也過著相當卑微而貧困的生活。在幸江出生之後,母親就離家出走,但也有可能是早已離世,這在缺乏母愛以及父愛的日子中,幸江最希望的,當然是能享受幸福的感覺。雖然她的名字早就有幸福的意涵,但顯然事實是殘酷的,在班上始終繳不出學雜費的,永遠是幸江以及另一名熊本。

  幸江努力地送報賺取微薄的生活費,熊本則是以偷各種養殖動物包括烏龜來維持生計,兩人遂成為學校中的雙人組。導演似乎也從中以一名富家女對幸江的憐憫而顯示的矯情與虛假,命運是出生時的既定,但卻不是人的全部,很多人會以為今天擁有的一切,不管是好的或壞的就是永遠,其實生命的過程才是真諦,從中吸取經驗與感受,真正的幸福就在其中。

  導演堤幸彥在上世紀八0年代就有其作品,如今在剪接處理時間軸的能力,更是令人刮目相看。以幸江在大風中送麵而寸步難行,對照阿勳躲在柏青哥店中看著她,不斷地以各種雜誌來掩飾自己,代表著時間軸的移動。換句話說,這種情形不是只有一次,而是很多次,但將之連結在一起,若無法看出時間的變化,那就辜負導演的用心了。

  同樣的,混黑道時阿勳是長髮墨鏡,退出黑道後與幸江同居則是短髮,這也是同樣的訴求。掀桌的鏡頭就更精彩,不同的理由都掀桌子,也正是時間軸的精細算計,這種處理的方式,在全世界的導演中,堤幸彥絕對是最為高明的。

  片頭與片尾的水母也是一種映象語言,生命就算有如水母般卑微,但也必須有努力在海中奮力振游的勇氣與決心。片尾的水母增多了,就猶如阿勳最後對急救醒來的幸江說:「我們三人一起去海邊」一樣,表示這個家終於又多了一個成員,換句話說,肚子裡懷孕的孩子也保下來了。堤幸彥永遠是一切在不言中。

  幸江到東京去討生活,舉目無親的她,最終不但吸毒,也淪落為花街柳巷的阻街女郎,是這個無情的社會遺棄了她,她的父親更應負最大的責任。但幾乎對母親完全無印象的幸江,卻始終不曾怨恨過母親。至於母親的離去,導演並未給確切的原因,想當然耳,其過程也是與幸江相同吧?但幸江是在手術昏迷中,才見到母親清晰的臉龐,這在雷蒙穆迪所寫的「幽明之間」提及,身處中陰身的人會見到死去的親人,由此推斷,幸江的母親一定早已身亡,但這只是個推論,免得一神教的教友,看到這樣的說法又提出攻擊。

  阿部寬在這部影片的台詞大概不超過十句,全部用表情來作戲,當他瞪大眼珠時,旁邊的人幾乎都能體察他下面的動作。幸江成了阿勳的衣食父母,但她毫無怨言,因為阿勳是世上唯一讓她感受到真正幸福的人,那就是為慵懶的幸江修剪腳指甲,憑這項具象的事件,就足以感動幸江一輩子,從而每天為他做牛做馬也在所不惜。

  拉麵店的老闆是幸江的追求者,也是本片中一個重要的樞紐,因為給了幸江一份工作,才使得這個同居的家庭得以延續,設想若果幸江沒有工作,那整日泡在柏青哥店內的阿勳如何養家?難不成又要逼迫幸江去重操舊業?其實阿勳是黑道中的一員猛將,但在一般社會工作中,他卻一片空白,連在工地當交通指揮也搞得天下大亂。

  難道這一切都是幸江的命運,就猶如幸江從小到大,不斷地質問母親為何要生下她?如果生下她又為何扔下她不管?

  這一個質問,也達成影片中很重要的「前後呼應」,同樣的質問,是幸江問阿勳,要不要留下肚子中三個月大的胎兒,如果不要那就不要生,這是因為這個問題是幸江的大哉問,因此角色易位之際,她當然能夠很快掌握問題的核心,但阿勳縱然是黑道狠將,遇到這種簡單卻又複雜的問題,他立刻潰敗而逃。猶如阿部寬在「艷之夜」一樣,當女兒問他,是否真愛這名叫艷的女人而拋棄妻女時,他的回應是:不要問我這麼複雜的問題。

  所幸阿勳在重要關頭做了一個明確的決定,但前提是醫生救活了幸江,也保住了嬰兒,否則阿勳如何承諾都會變成空談。

  最後熊本來電了,她嫁給外國人,也生了下一代,幸江急忙帶著當年熊本在她坐火車離鄉時的便當盒子還她,這又是另一次的首尾呼應,便當出現兩次,是具象道具,也是兩人真確友情的象徵。

  幸福不但要自我追求,也需要有些機緣,所謂遇人不淑之計,無論男女,似乎應該都有各自對應的方法,而這也牽引了個人的性格。

  但既然做了決定,那就必須自己完全承擔,幸江是個勇於承擔的人,因為有上一代給她的教訓,她知道不能將不幸留給下一代,最起碼,當父母的人,要負起一種愛的責任,畢竟被棄之不顧的感覺很不好受。

  「自虐之詩」是近年日本少有的悲喜劇佳作,也是一部值得一再探索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