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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12日 星期日

黑之雨(雨あがる)(After the Rain)

導演:小泉堯史(Takashi Koizumi)  
演員:寺尾聰(Akira Terao)
   宮崎美子(Yoshiko Miyazaki)
日本 / 1999年 / 88分鐘 / 普遍級
禮讚:威尼斯影展觀摩影片
   東京影展觀摩影片
   日本旬報雜誌觀眾票選最佳影片
   日本映畫社最佳影片
   日本影藝學院金像獎八項大獎: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劇本、最佳音樂、最佳攝影、最佳燈光、最佳美術
內容敘述幕府時期武士浪人的故事…

◎ 劇情簡介     

  失去工作的浪人三澤伊兵衛,帶著妻子欲至遠方退隱,但因大雨不止無法過河而被迫暫時住在旅店內。

  在這個旅店裡住著許多窮人,一名嬌艷的賣淫女子指責一位老者偷吃她煮的飯,因而起了爭執。三澤適時出面化解了爭端,違背了曾答應妻子的承諾,去找道場比武賭博,憑著高超的劍術贏了一筆錢,然後買了一些食物與酒回旅舍與眾人分享。嬌艷的女子也在三澤的邀約之下享受許久未曾品嚐的美食,心中感動不已。

  三澤在樹林中遇上一羣武士在決鬥,出面制止並空手制服了眾人。這些過程正好被當地的城主目睹,臨走前拋下口頭的邀約。

  果然不久城主侍衛前來旅舍邀三澤入城。城主性情中人,在聽取三澤投拜在十月丹外流道場的過往,甚感欣慰,決定聘他為城內劍術總教頭。但二位家臣反對,建言教頭必須接受挑戰才能肯定實力。

  比武之日,原本寄望道場的人會來,卻都失約了,家臣不得已派出兩名武士挑戰,但都敗下陣來。城主一時技癢,以長矛向三澤挑戰,由於愈打愈認真,三澤情急之下將城主推下池中,城主憤怒離去。

  三澤落寞地回去旅舍,在半路遭受道場的圍攻,原因是之前受到三澤的欺騙而給了錢,如今聽說他將得到總教頭之職,豈有甘心之理?三澤不欲與眾人爭鬥,但眾人苦苦相逼,而三澤的心情又苦無宣洩之處,於是展開一場大廝殺,眾人全敗下陣後,三澤才回到旅舍。

  三澤心中其實渴望城主回頭聘用他,但沒想到因比武賭博之事被城主知悉,城主只託人帶來一些銀兩。但妻子反而代他收下,因她此刻終於了解到丈夫過人之處在於不必在意作過什麼,而是在意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夫妻倆在天氣轉晴之際開始渡河,挑夫都覺得這是行囊最輕的武士夫妻。三澤在半路休息時,獨自在樹林中演練劍術,讓自己割捨了心中原本殘存的不捨,終於到達一望無際的大海邊。雖然城主體認三澤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隨後急急追趕,但顯然已失之交臂。

◎ 賞析

  本片的原著是山本周吾郎,黑澤明生前就已經寫好改編劇本的初稿,直到九八年黑澤明逝世後,才由他的大弟子小泉堯史執導,順利拍成本片。

  日本早期的社會位階層次極為森嚴,武士之尊自有其社會的重要意涵;除了打打殺殺,武士的內在思維之探索常常是人性精髓的挖掘。早期的「切腹」與近期的「黃昏清兵衛」都是相當成功的例子。

  一名武士仰仗的是一長一短的刀,這是武士的精神與象徵,但真正探究,武士的工作不外乎為他效忠的城主賣命。武士為求生存之道,唯有不斷地鍛鍊刀術以求自保或為晉階之用,如此極易流於利益鬥爭與私慾相殘。深諳武士精神與昇華的藝術家自然能夠將探索的觸角避過表相的刀光劍影,從而追索屬於武士這個位階的人性展現。

  三澤的特徵是「微笑」,這幾乎是在武士羣中不曾見過的面相;但當三澤獨自鍊刀之際,別忘了他的神色卻又呈現了少見的殺氣。雖說相由心生,但導演似乎想以更多的企圖來展現三澤「善」的一面,這份善則非武士專有,而是「人」的真正天性。

  如果我們每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都是自己喜歡的氛圍,這個人的心境自然有著「善與愛」的元素與因子,於是世間一切都變得沒有對立而平等,人為的位階也在瞬間消失無踪了。而將這份意念放置在與人的對待上,人的獨特性立即凸顯而明朗。

  富人與窮人只是一種外相名詞,當舌頭滿足之際,一切的紛爭都消失無踪。三澤的這份心意與丹麥名片「芭比盛宴」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欲探究本片,還是得從人的本性去深入,更能有貼切的感受。城主雖屬性情中人,行事風格卻還是掉入自己的情緒中。為了好勝之心以長矛作性命相搏之姿,既不顧別人死活於前,豈能怪罪三澤將他推入池中之辱?而後又不喜歡三澤的道歉,只因他不喜歡聽勝利者的同情之語。

  城主的角色其實反映了當代許多官場人物,看似開明無私,但當碰觸到他的痛處時,大部份是無法承受的。一切均憑著自己的情緒而行事,在這個角度上的批判依然是令人難堪的。但在某些角度而言,城主還是有可取之道,最終領悟並催馬狂追,卻已難再尋回三澤。然而這似乎也是一種命定的天擇。太過優秀的人材圍繞在政治人物的身邊,未嘗不是一種「威脅」。因此就人的潛意識而言,城主的心中是極端矛盾的,快馬狂追或許只是一種自我交待與安慰吧?

  三澤渴望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畢竟他也不忍心妻子跟隨他辛苦地過一生。謀得一官半職是夫妻倆的共同期望,但三澤的心畢竟是嚮往自然的。三澤的超然與妻子的淡然早已經是這個亂世中的異數,夫妻倆的「位置」其實早已命定,因為就算一開始城主直接任命三澤接掌教頭之職,三澤這種不適任官職的性格,還是很快會受到排擠與迫害的。

  「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這句禪定公案的明偈正好是三澤的寫照。人不必要求許多而企圖讓自己存活下來;活著的條件其實是簡單而愉悅的,片尾壯闊無涯的大海才是三澤心中的真正寫照。觀眾其實也可以在這個鏡頭前作一反觀,測問自己此刻承接的是什麼?雖然豁然悟境依然不是究竟,卻是一種過程的境界。


  遭遇林間道場武士的圍攻後,三澤回去旅舍的心境其實是可以重新詮釋的。禪宗公案中常提及的「超凡入聖」,其實是如何在生命困頓中獲得真我的明證,在證明的自在中又能回歸妄念的現象。在戲劇的呈現中必然可以詮釋,但這段轉折若能在夫妻之間的互動中求取一點對立,三澤與妻子的頓悟將會更有張力。

  本片正如黑澤明過去的慣例一般,總會在作品中放置屬於他的祖國的文化。古老的歌謠與彈唱在旅舍中這群社會底層的人物中有了更真誠的呈現。透過影片讓全世界的觀眾理解了這個國度的文化。

  庭院的美學觀點也是展現的重點,日本人在這方面有其傲氣與自信,藉著城主的散步與交談,花園的造型美學便遊蕩在情節之中。屬於工藝的造劍技術──武士刀,也是一項絕學,在日本的鑄劍師大多是父子相傳,其中的技術常因人而異,藉著城主對刀劍的品味也訴說了這方面的工藝之巧以及其哲學。再由刀延展,日本的劍術也作了完整的呈現。

  雖然是回憶的戲,但因對手沒有求勝的慾望與鬥志,反使得擊劍高手無處著力,道場名家由此未戰而潰,這已超越了武士決鬥的意旨,其精神已全部昇華至近乎禪學的意境;藉由悟境而心領神會,從而了悟真理而得道,是一次超然的意境呈現。

  三澤最後在林間演練一段擊劍,亦是相同的意旨。人的慾望是動力的泉源,但在割捨之後尚有怡人之姿則是超越的傳奇。整體而言,本片似乎是黑澤明在生命盡頭回首對人世的交待與呢喃,有著不得志的彌補安慰,提供了讓人深思之處。

天堂的孩子(Children of Heaven)

導演:馬基麥吉迪(Maid Majidi)
演員:米爾法洛克漢生麥恩(Mir Farrokh Hashemian)
   芭哈兒絲迪吉(Bahare Sedigi)
伊朗 / 1998年 / 87分鐘
禮讚:1998年蒙特婁影展最佳影片、最佳導演、觀眾票選最佳影片
   伊朗國際影展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
   1998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
阿里參加長跑比賽,只願意得第三名,因為他想要得到第三名的獎品一雙球鞋…

◎ 劇情簡介     

  阿里拿妹妹莎拉的鞋子去修理,然後到雜貨店前買馬鈴薯,但出來時卻發現鞋子不翼而飛。焦急的阿里四處尋找但始終沒有那雙粉紅色鞋子的蹤影。

  為了不讓失業的父親以及臥病在床的母親擔心,阿里把丟掉鞋子的事實告訴妹妹,並將老師給他的獎品一支伸縮原子筆送她,以為道歉。為了不讓妹妹打赤腳去學校,兄妹二人共穿阿里的鞋子。當莎拉放學時立刻跑到相約的巷道內,脫下鞋子給阿里,阿里換了鞋立刻飛奔到學校。縱然如此,鞋子太大的莎拉好幾次將鞋子掉下水溝;也使得阿里天天遲到而遭受訓導主任指責,並欲將他趕出學校,幸好被老師發現而向學校求情,因為阿里是班上三名考試及格的好學生呢!

  莎拉在校園中終於發現一位年齡與她相仿的女孩穿著她那雙粉紅色的鞋子。莎拉跟蹤她回家,並告訴阿里,兄妹二人正準備去要回鞋子時,卻發現女孩的父親是個瞎子,善良的阿里和莎拉同時打消了要回鞋子的念頭。但有一天那名女孩換了一雙新鞋,莎拉焦急地問她那雙舊鞋呢?女孩說因為太舊所以丟掉了。莎拉雖然傷心失望,但卻也只能默默承受。在一次莎拉急著跑去與阿里換鞋時,不小心掉了那支伸縮原子筆,正巧被那女孩撿到,女孩將原子筆還給莎拉,莎拉這才更肯定那女孩穿她的鞋子必以為是別人丟棄不要的。

  學校發布全省長跑大賽,阿里被吸引了,他不希望得第一名或第二名,他只要得第三名即可,因為第三名獎品就是一雙摩登的球鞋呢!但阿里錯過了選拔賽,他哭著向體育老師求情,老師網開一面,發現他長跑的能耐,遂讓他參加了。

  比賽是環湖而跑,阿里始終維持在第三名的領先群,誰知終點前五六人擠成一團,阿里又被絆倒,焦急的他爬起後一股作氣往前衝,卻意外得了第一名。

  阿里的獎品不是球鞋,兄妹二人又是一陣失望,所幸他的父親又找到工作了,不但能為兄妹再買一雙鞋,還買了豐盛的菜與家人分享…….。

 賞析

  伊朗的電影沒有好萊塢的瑰麗氣派;更不曾標榜任何派別的藝術流派,但始終帶給觀眾一種清新的驚訝。劇本的紮實與深切地洞悉人性應該是最大的原動力。

  本劇並不是什麼大成本或大卡司的鉅作,但卻一舉奪得蒙特婁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及觀眾票選最佳影片。在伊朗的國際影展中亦勇奪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及最佳編劇。這應歸功於及編導於一身的馬基麥吉迪。這個故事是他聽一位朋友的真實敘述,然後以六個月的時間編寫出劇本。結局也歷經數度修改,甚至與工作夥伴會商之後才決定的,這個過程是有趣的,在台灣事實上也有許多類似的創作模式。

  劇情將視野焦點壓縮在小孩「純真」的世界中,一雙不甚起眼的鞋子就變得沉重起來。丟失鞋子是這部電影的表相;導演要呈現的卻是人性至真至善的互動。事實上台灣在五○年代也處於這種困劣的環境,許多小學生都是打赤腳上學,好不容易買了一雙球鞋,鞋底破了洞,還有人可以修補,現在聽起來似乎像天方夜譚,也難怪有人對「天」劇的批評是太言過其實,他們以為一雙鞋不太可能造成劇中人如此大的壓力。但這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講法,經歷過五○年代的人絕對不會有這種說詞的。另外「天」劇的焦點互動是以赤子之心平行對待的,尤其阿里在自責的前導下又呈現父親的失業與母親的病重,就劇情而言,其壓力是多重而具足的。

  故事隱約透露了一種宗教訊息──寬恕。莎拉發現學校一名女學生穿著她的鞋子,她並沒有當場揭發,只有默默地跟蹤她回家,然後要阿里陪她去要回鞋子,但當他們發現女孩的父親是瞎子時,兄妹二人只能默默地承受丟掉鞋子的事實。我們在整部影片中可以發現劇中人物在這方面的同質性,在那個世界中幾乎不曾有過踰越的爭吵,也因為這種令人一新耳目的社會現象,不只讓我們欣賞到好作品;更真切地體驗到伊朗這個國家的生活文化。

  「堅持」似乎也是導演努力想傳達的訊息,阿里自從丟掉妹妹的鞋子後,他的願望就是還給妹妹一雙鞋。因此長跑比賽第一名與第二名的豐盛獎品他根本不屑一顧,之所以去參加比賽,是看上第三名獎品 - 一雙球鞋。這種不求勝的反常思維正是這齣戲最吸引人入勝之處,而這一切都來自阿里赤誠的堅持。這種幾乎無法妥協的注目與焦點,神奇地將觀眾帶引進這個堅持中,於是當阿里在賽跑中跌倒,我們替他焦急;當阿里在五人的領先小組中奮力衝到終點所問的話竟是:「我是不是第三名?」時,幾乎是無人不動容的。而引起這麼多的感動,是因為觀眾都掉入編導設定的視野堅持中。

  「情」字是人類相當奇特的情緒反應,在任何戲劇或電影似乎都與情字密不可分。阿里與莎拉的兄妹之情,也是相當成功的詮釋與表現。兩人妥協之後,相約在巷口交換鞋子,妹妹為了不讓哥哥遲到,於是考試提早交卷,但好幾次因鞋子太大而掉入水溝,反而使哥哥被學校老師誤會是貪玩而遲到。導演對這個情節不厭其煩地再三呈現,正是將兄妹的包容之情發揮到極致,而這點導演確實是相當成功的。

  伊朗的貧富不均也沒逃過導演的批判。阿里隨父親至別墅區替人噴灑驅蟲藥,不但吃了閉門羹,甚至有時會被人當成惡徒。事實上許多小說或電影中我們發現「窮」與善良是一體的;而「富」似乎與「不仁」又分不開了。當然事情絕不是一成不變的,某些時刻總會有一些例外的,阿里和父親遇上了一位好心的老人與小孩,讓父親入內噴灑殺蟲劑,賺了點錢暫渡難關。在這兒的呈現似乎是個脫節的演出,但我們應該可以了解編導企圖心,呈現社會的差異對比,不只是藝術工作者的責任,也是對國家的一份期許。

  結局不脫編導第一次的構想──大圓滿。以父親在市場上買了豐盛的菜來涵蓋大圓滿的企圖。這也就是說父親終於找到一項穩定的工作;起碼是獲得一筆可以改善家境(如付房租)的款項,由此推論,當然可以為阿里及莎拉各買一雙新鞋子,這雖然是從最後的鏡頭想像推論的結局,但這不正是編導期望觀眾這樣思維的嗎?人生的「苦」雖然有時只是個階段,但正因為苦還能讓人承受,期待自然就變成觀眾共同的心聲與願望了。

  本片的故事是動人的,意圖是明朗而為眾人所樂於接受的。對於這樣一部引起世人注目的影片,我們更應該努力地檢討。期望在不久的將來,台灣也會有這種「石破天驚」的佳作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