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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18日 星期一

老爸候選人(Stakaman)

導演:安東尼斯‧卡非祖羅斯普(Antonis Kafetzopoulos)
演員:安東尼斯.卡非祖羅斯普(Antonis Kafetzopoulos)
   尼米崔.卡里佛加斯(Dimitris Kalivokas)
希臘 / 2001年 / 99分鐘
禮讚:希臘泰薩隆尼基電影節
   雪梨希臘電影節…等多項國際影展

幾十年來都不曉得親生父親到底是誰,卻突然要在兩位親生父親的"可能”人選中找出誰才是真正的父親…

◎ 劇情簡介     

  寇斯塔是一名失業的數學教授,妻子因信奉印度教而走入修行之門,留下十三歲的女兒克萊兒與他共同生活。

  寇斯塔從小被母親獨自撫養長大,印象中似乎從來沒有過父親的影像,長大以後也就習以為常了。但當母親去世後留下的遺囑竟是要他去從兩個老人之間找出他真正的父親,並由此取得見證人的證明才能繼承她留下的一幢房子以及皮草事業。

  寇斯塔到養老院找到了帕布羅和崔克拉,希望由彼此的相處中找到自己的生父;與寇斯塔同行的則是他的女兒克萊兒。

  寇斯塔發現這兩名住在同一家養老院的老人,是彼此看不順眼的糟老頭,一路上不但爭吵連連,甚至爭先恐後無所不用其極地誘導寇斯塔,希望寇斯塔承認自己就是他的生父。

  半路兩名老人到鋼管秀的店內找來一名女舞者,希望寇斯塔能發現自己與他們有相同的「嗜好」。當寇斯塔將妓女拉瑞莎趕回後,卻引來打手尤里前來問罪。尤里不分青紅皂白持槍洗劫眾人的錢,但尤里的護照卻被克萊兒偷走。眾人開著老爺車繼續往前行,尤里從後追來,因交通警察臨檢而逃之夭夭,寇斯塔卻被開了一張罰單,車子還在半路拋錨,拖車至修車場被當冤大頭,眾人無計可施,兩名老人竟利用半夜偷走老闆的越野車;但寇斯塔卻遺留皮箱在原地,老闆根據裡面的計劃表,隨後追蹤而來。

  寇斯塔眾人開車回來找尤里,雙方談妥條件,以越野車交換尤里的老賓士;隨後趕來的修車廠老闆以為尤里與寇斯塔同路人,雙方發生槍戰,所幸均無傷亡。

  寇斯塔的老賓士半途沒油,但還是趕在期限之前向公證人取得身份證明,而他們去找克萊兒的母親時,正巧遇上東正教抗議外教入侵的示威,當下寇斯塔以一種大愛承認了兩名老人都是他父親,也化解了一場宗教衝突。

  寇斯塔與兩名老人住在母親留下的房子,而尤里與拉瑞莎也來幫忙做生意,將皮草賣往蘇聯……。

 劇情分析

  看慣了安哲普洛斯比較沉重的希臘電影後,「老爸候選人」這種輕鬆喜劇反而顯得格格不入。下意識的對照之後總會以「輕薄」來評價,本片就是在這種情形下難免會有被一些不公平的目光所對待。

  本片的構思其實有其獨特性,尤其以尋找自己的生父這個議題切入,先天上具備了文學與哲學的厚度。從這個角度我們能夠思索人之所以到這個世上的種種問題與無奈。寇斯塔是個失意的人,常以抽菸來掩飾內心的忐忑與不安。世上的各種煎逼,使他不免有著對生命興趣懷疑的焦慮。他無法選擇他的生命,但生命就這樣無聲無息呈現在他的眼前;曖昧的生命形態就更顯得嘲弄與諷刺了。

  片中對寇斯塔母親的敘述極少,令我們可以感受到寇斯塔的孤單。在世時未給予較多的親情,死亡之後還在遺囑中交代兒子去尋找生父,令人不知如何面對。

  寇斯塔去尋找生父是為了母親遺留的房子與皮草生意,但在某些角度而言是有放棄的打算,無奈他正值失業,縱然是一名數學教授,此刻不免也必須為五斗米折腰。

  可是真正的原因則是寇斯塔那種求真的精神。從小沒有父親,一下子卻冒出了兩個。而這兩名鬥爭不休的老頑童與寇斯塔有著性格上極大的差異,使得寇斯塔一度想打退堂鼓。

  很多事是必須要作對照才能獲得答案的。寇斯塔與女兒克萊兒也是性格上格格不入的。雖然如此,父女之間卻又存在一種無法解釋的緊密性。克萊兒有著新一代年輕人的活力與樂觀,堅信任何事情到最後一定都能迎刃而解,這種見解也就被延展為故事的調性。

  除了喜劇的放大表演與情節之外,本片也呈現了希臘現今的風情與情境,藉著「公路電影」的特質,拓染了希臘的各地風光。而寇斯塔數學系教授的身份似乎也有潛藏的批判意圖。希臘是全世界發展天文學最早的國家,現今的天文學知識都沿用了希臘過去的智慧。而天文學又是極端仰賴數學的計算,寇斯塔的失業,不正是導演意有所指的嘲弄嗎?

  兩個父親的困惑亦與希臘歷史有著某些淵源。希臘千年的亡國悲痛,承受甚多外族的欺凌,如今看來雖已成為歷史,但烙印之痕卻不是如此簡單就能撫平的。兩名老爸候選人都是異族與異教徒,這些設定當然有其緣由而值得觀眾去思索的。

  過去的歷史造就了今日的情境,人必須如何去面對即將成為歷史的現在呢?導演藉著寇斯塔這名角色在幾天當中的試鍊,在完成母親的遺願之後,也確定了希臘現今的文本精神與概況。

  宗教問題似乎是永遠無法解決的僵局。在「香料共和國」這部影片中,我們見識到希臘正教在土耳其遭受排擠的沒落;而在本片卻反而是希臘正教的擁護者激動排斥其他教派的憤怒,要處理這麼厚重的問題往往會吃力不討好,但導演卻以四兩撥千金的方式,將「愛」當作擋箭牌,於是在寇斯塔的強吻中,一切的對立都在瞬間被溶化了。

  這樣的處理雖然略嫌草率,但一筆帶過倒也不失為處理複雜問題的妙招。透過寇斯塔與來自蘇俄的尤里與拉瑞莎的合作,我們感染到希臘全面商業化與向資本主義看齊的趨向,然而堂堂一名數學系教授最後只淪為以專業數學來計算皮草生意的盈虧,未免有著太多令人感嘆的悲鳴?

  喜劇的優點可以將所有的角色全面「卡通化」;當然也更能朝「善」的路途進展。所謂「卡通化」即是劇中沒有打殺的鏡頭,就算是拿槍的尤里與追蹤而至的修車廠老闆一家人相遇後,在一陣槍戰後居然都無人傷亡。因為這是喜劇的調性,當一切的調性被設定完成後,縱然有些不合情理,卻也無人會追究的。

  善的呈現是讓所有劇中的角色引領著觀眾走入一種彼此關懷的面向。兩名老爸候選人最終都跟隨寇斯塔住在其母留下的房子內,兩人每日悠哉地釣魚。而當其中一人在船上睡著之際,另一人很自然地用自己的衣服為他蓋上,這樣的動作雖微不足道,卻已以喜劇的格調向觀眾訴求了創作上的意旨。

  寇斯塔的妻子住進修道院內專心潛修印度教,這條線並沒有太多的線索來讓觀眾依附。寇斯塔縱然深愛著妻子,卻有著一股矛盾掙扎,但導演並未著力於此,這也使得後面的情節因缺乏較深入的描述而讓劇情顯得草率。

  嚴格地說,「老爸候選人」應該放置在「批判」的電影中較為恰當。因為片中出現的修車廠老闆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德性,在台灣高速公路附近都能找到相同的人事物;而故意攔路臨檢的警察是否也是似曾相識呢?

  至於尤里與拉瑞莎從解體的蘇聯跑到希臘討生活,或多或少也給了觀眾不少的啟示。不過,當批判的面向呈現之後,導演卻又將未來美好的期許放置其中,於是過往的一切就煙消霧散,一切都將是新的開始。

2006年9月4日 星期一

點燃生命之海(The Sea Inside)

導演:亞歷山卓‧曼納巴(Alejandro Amenabar)
演員:哈維.巴登(Javier Bardem)
   蘿拉.杜納斯(Lola Duenas)
西班牙 / 2004年 / 125分鐘 / 保護級
禮讚:2005年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
   代表西班牙角逐金球獎
根據真人真實改編,本片探討生、死、愛、慾、希望,但全片並不對安樂死做評斷,但個人可去選譯最適合的生存方式…在病牀上躺了三十年,認為能協助他安樂死的人是真正愛他的人…

◎ 劇情簡介     

  年輕力壯的勒蒙,不但喜愛海洋,也練得一身好泳技。卻在一次跳水中頭部撞到水底,當場昏死過去,遭人救起後人雖活了過來,從此卻四肢全無知覺地躺在床上,一躺就躺了將近三十年。

  勒蒙的哥哥荷西為了照顧弟弟勒蒙,不再出海捕魚,只在家中田園工作,而妻子曼奴艾拉負責照顧勒蒙起居,兒子哈維則幫勒蒙打電腦。雖然有家人的照顧,原本喜歡寫詩的勒蒙因長年躺在床上,使得他常常萌生自殺的念頭。但因安樂死在西班牙並未被承認,於是勒蒙希望有人能將他想安樂死的想法提出到法庭公開辯論。

  在鄰居女子潔娜的介紹下,一名叫胡莉亞的女律師願意替勒蒙提出辯解;與胡莉亞同行的馬克立刻愛上潔娜,兩人頻頻約會。胡莉亞漸漸從勒蒙的作品與相片中了解勒蒙充滿活力的生命,心中不覺也對勒蒙起了思慕之心。胡莉亞的腳不方便是因為她罹患了先天的腦皮質病症,亦即最後她也會漸漸癱瘓甚至喪失記憶。一次昏倒後,胡莉亞退出了律師工作,改由馬克接辦。胡莉亞唯一能做的便是蒐集勒蒙的詩而結集成冊,並為他找到出版商出版。

  在附近工廠當女工的羅莎,在電視上看見被訪問的勒蒙後,自動前往表示她願意負責照顧勒蒙。羅莎結過兩次婚,先後產下二子克里斯與山米。勒蒙自然知道自己的處境,不敢接受羅莎的美意,但羅莎卻意志堅定,縱然工廠三個月都沒發放工資,她依然不改來照顧勒蒙的初衷。

  法庭上的判決自然是否定了勒蒙的請求,於是勒蒙決定維持自己的尊嚴來自我了結,而他始終相信,能夠真正依從他的意願完成最後結束生命過程的人才是真正愛他的人。在這個重要的抉擇上,羅莎表示她願承擔這份重責。於是勒蒙瞞著眾人說要到羅莎住處休養而離開,但家人豈有不知之理,每人均淚眼相送。

  勒蒙以錄影機錄下自己最終對安樂死的看法,並飲下一杯含氰酸鉀的水,在鏡頭中斷了氣。而胡莉亞也在這個時候逐漸癱瘓並喪失了記憶。

◎ 劇情分析

  安樂死這個議題被提出討論已經有些歷史,但始終是各說各話而無定論。反對者不外乎以宗教的理由以及法律的認知觀點作為基調,衛道人士更是對「上天有好生之德」以及「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的角度來辯護,並且至目前為止是佔了上風。

  本片切入的角度卻是由當事人的看法直接訴求,在意見相左的同時,辯論雙方很少會為對方的立場來設想,這比較容易失了偏頗,因此這部影片的呈現就給人一種新觀點與新注目的驚豔。重要的是故事的主人翁極力尋求安樂死是在其「意識清楚」的自我要求下,有別於一般昏迷中的植物人。

  但既是意識清楚就不能以「安樂死」作為討論的範疇,應該以「自殺」來討論才對。若果如此,那這個議題的層面就完全不一樣了。以眾多的宗教立場而言,自殺是絕對禁止的,佛教的說法是今生的苦難其來有自,亦即在前世中有著必然的因,才會有今生的果。如果苦難的果尚未受完,就以自殺來逃避,不但這些未受之果尚須償還,甚至得入三惡道受苦。

  生命的議題是嚴肅的,有時懵懂一生卻始終不知生命的意義何在。就算是毫無苦難風平浪靜過了一生,可曾試想過這麼輕易地走一生,如何給自己一個定位?

  很多人會埋怨一生的坎坷與不幸,但如果從另外的角度反觀就會覺得挫折原來也可以是一種幸福。俗語說:「沒有礁石,豈有美麗的浪花?」這應該是很貼切的講法。透過不斷地與困頓挑戰,並從中歷練出堅毅的對抗精神,絕對會使得這一生有著值得回憶的彩虹。

  當然像勒蒙這樣將近三十年的歲月都必須仰賴他人的例子是必須放大來思考的。一個人躺在床上絲毫不能動彈,若非是當事人絕難體驗那種心境;何況勒蒙帶給家人的衝擊更是另一層必須檢討的問題。勒蒙的幸運是他有任勞任怨的哥哥和嫂嫂,如果家人棄他而去;或者他孤苦無依,那勒蒙的生命能否存在這麼久當是疑問。

  問題是活得愈久卻反而是勒蒙的夢靨,就像被判無期徒刑的人求出無門;而相對的對勒蒙家中的成員,會不會也是夢靨呢?也許基於道德和親情,哥哥與嫂嫂都得咬牙苦撐,但我們要問的是他們心中是否真的一點埋怨都沒有?如果如此,那勒蒙豈不更加自責,而這樣的猜忌與痛苦都會在週遭氛圍中漸漸拓染開來,直到某一天機緣成熟自然就會爆開了。

  全片顯然摒棄了傳統的思維與人性糾葛,轉而以一種平靜、幽默來看待這個嚴肅而令人不安的議題,甚至還以幾場極美的戲來呈現勒蒙的情慾問題。

  無法動彈的勒蒙在見到女律師胡莉亞之後,開始對她有著意淫的慾望,每每想到她,就覺得自己可以從床上起來,走到窗口飛出天際,遨翔在大海之上;甚至可以緊緊地擁抱她,並將雙手探入她的胸前恣意地愛撫…。

  導演特別安排了這幾場戲,一則可以調和剛性的議題;二則也適時表現了電影不可或缺的情愛主題。更何況胡莉亞得了大腦皮質病症,本質上早已是勒蒙的「同路人」,基於此,在同病相憐的基調上,這場戲就更能美化情境;更能擄獲觀眾的同情之心。

  另一名堅持照顧勒蒙的羅莎是一位善良的女人。她的一生都是男人負她,但一點也不埋怨。她所能思索的就是本著善意去愛週遭的人,而正是這份慈悲之心最後反而變成幫助勒蒙完成自殺的人。

  導演在這個角度是完全摒除宗教與道德的想法,因為導演將鏡頭的觸角碰撞在生、死、愛、慾之中,並從絕望與希望的絕對對待中企圖尋求出另一種面向的新思維。

  勒蒙面對攝錄影機的最後遺言拍得盪氣迴腸,尤其他以吸管吸完那杯氰酸鉀的毒液後,在短短幾秒內完結自己的生命,於是幾十秒的苦痛與幾十年的痛苦,在瞬間立刻有了對應與比較。問題是作比較的人究竟是站在什麼樣的立足點來看待,這將會是永遠也沒有交集與答案的。

  勒蒙在跳水昏迷之際其實已經「死」過一次,因為他的敘述在很多「死後復生」的報告中有著相同的經驗。如果勒蒙被救活是既定的事實,那他後面的生命就一定有著意義,而這些意義的背後是否真的容許勒蒙的自我了斷?

  勒蒙面對死亡毫無所懼,雖然有著些許的不捨,但「儘快離去」應該是他的信條與目標。雖然他玩笑地向羅莎表示要娶她,但羅莎原本要吻他的唇卻改吻他的額,似乎說明了兩人這一段最終的關係。

  羅莎與勒蒙約定的事相當有趣,死後的世界眾說紛紜,那應該是屬於宗教的範圍,而導演在片尾提供了死亡的去處。從什麼地方來就回什麼地方去。勒蒙年輕時喜愛周遊列國,藉著當船員而實現環遊世界的計畫,於是海洋與勒蒙發生不解之緣。

  以直升機拍攝的渾厚大海上,我們似乎感受到勒蒙遨翔其上並奔向永無止境的虛空世界,在脫離桎梏三十年的身軀,勒蒙戰勝了自我。就戲劇層面導演提供了新的思索空間;就真相層面勒蒙也許作了不佳的示範。

2006年9月1日 星期五

鸛鳥踟躕(The Suspended Step of the Stork)

導演:安哲羅‧普洛斯(Thoedoros Angelopoulosl)
演員:馬斯楚安尼(Marcello Mastroianni)
   珍妮.摩露(Jeanne Moreau)
希臘 / 1991年 / 143分鐘
禮讚:「歐洲電影獎」國際影評人費比西獎
在希臘的邊界:只要踏出一步,就是外國,就必須死。一如過去的作品,安哲羅普洛斯在他的影片中一再探索「旅行」與「邊界」這兩大議題…

◎ 劇情簡介     

  記者卡爾帶著攝影隊到希臘與土耳其邊界的小鎮採訪越過邊界的難民。這些包含阿爾及利亞、土耳其、庫德族人以及各地逃難的人因尚未取得身份,故暫時居住在鎮上的貨車廂內。

  鎮守邊境的將軍是個影迷,常帶著卡爾四處參觀,偶爾也會放過與河對岸走私貨品的村人。卡爾在這兒聽到許多人談起之前一名突然失蹤的政治家,謂在不同的地方看過他。卡爾端詳著政治家出版過的一本書,也覺得好像在那兒見過,於是趕回雅典找來政治家的妻子。妻子與政治家曾在這小鎮的旅館待過,住的是七號房;但那是政治家突然失蹤之後再度出現的事,只是在第二天早晨政治家又無端失蹤了。

  小鎮內常上演著難民們因背叛、誤解與猜忌而發生的爭執。卡爾在鎮上酒館獨自一人飲酒時,一名女子隔桌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邀舞。卡爾以深情地目光回望著她,女子果然跟卡爾回去旅館,兩人過了一夜女子才離去。卡爾跟蹤她卻發現她也是難民,當卡爾入內時,一名長得很像失蹤政治家的男人出現了,女子稱他為爸爸,並邀卡爾一起喝酒,但卡爾反而百感交集地離去。

  一個凌晨一名難民不知是被謀殺或者自殺,屍體被吊在吊車的伸縮梯上,直到將軍下令,屍體才緩緩放下。家屬放聲痛哭一擁而上,在一旁觀看的卡爾也只能慨嘆不已。

  卡爾又在酒館內遇見女子與友人在一起,但似乎有著一種隔閡使兩人無法大方地互動交談。而另一次卡爾與將軍在酒館喝酒時聽到女子竟是即將舉行婚禮的新娘,這使得卡爾傷心激動。卡爾安排政治家的妻子在小橋上等待傳說中的政治家,但當兩人見面時,一陣愕然與訝異後,妻子對卡爾表示那個人並非是政治家。

  卡爾在河邊見證了女子與對岸的未婚夫舉行的「隔河婚禮」,不禁百感交集而沮喪。女子哭倒在其父身上,卻也無法彌補什麼,邊界河水照樣靜靜地流著,一羣電工人員爬上了電線桿,或許多少帶給他們一點希望吧﹖﹗

◎ 劇情分析

  被喻為「國境三部曲」(賽瑟島之旅、鸛鳥踟躕、尤里西斯生命之旅)的鸛鳥踟躕是導演安哲羅普洛斯以「一場一鏡頭」的手法展現他藝術特質中相當重要的作品。

  喜歡安氏影片的影迷雖然在本片中依然可以看到他所導的其他影片的類同特質,卻也能在相同的戲劇元素中體會到一名藝術工作者的執拗與堅持。

  一如過去的作品,安哲羅普洛斯在他的影片中一再探索「旅行」與「邊界」這兩大議題。歷史的悲鳴早已變成安氏的原罪,透過這兩大議題的延展,以困窘的現況來呼應與貫穿希臘的古今,也在影片中為他曾遭受迫害的家人(父親)以及同胞控訴了政治的不堪。

  邊界是一種政治人為的產物,不管發生了什麼變故,任何人似乎都無法抗拒那道人為的圍牆或鴻溝,這道有形的隔閡究竟真的阻隔了什麼?是否有人去深思也因為這種分割使得分別兩邊的人雖近在咫尺,但彼此原本熟悉的心靈卻愈離愈遠?

  如果邊界是一種有形的阻隔,那人的心靈呢?冷漠與疏離其實也是一道自我設定的邊界,或許是害怕即將失去什麼?或者不確定獲得的是什麼?這都將使人走入自我設定的王國中,於是彼此的情感也就無法透過檢視而了解是真是假?

  邊界的背後運作必定是政治,本片中一名政治家在發表演說後無故失蹤,這是對任何政治作無言的抗議,而透過媒體的渲染,好像這名政治家在不同的區域會出現,卻始終無人能夠予以證實,但慢慢觀眾會發現這些無法證實的片斷終將再度落入政治的運作中。

  卡爾以電視台記者的身份自應有挖掘真相的企圖,從雅典請來政治家妻子在橋上與長得像她丈夫的男人相遇,她與他經過短暫的目光交織,然後以一種悲悽的口吻告訴卡爾這個人不是她丈夫。但這段情節就像其他情節一樣都是建構在不確定的互動中。當你站在國境的白線時,只要踏出一步就到了國外,這是何等虛無之事?如果沒有那三條線在橋上,那只能算一座橋。但人為的邊界設定不免令人感覺從未有過的疏離與絕望。

  隔岸婚禮這場戲相當令人動容。新娘與新郎應該是血脈相連心靈相契合的,但這個村子正好在邊界上而被一分為二,於是兩家親人只能隔河遙望以近乎默劇的方式完成結婚儀式。這個畫面已成經典,但導演以分疏的手法讓卡爾與新娘有了一段情,這種三角矛盾而又不著邊際的生命苦楚,道盡了這個飽嘗戰亂之苦國度人民的心靈。當一切都變得那麼遙遠而無法捉摸與掌握時,人究竟會只剩下什麼呢?

  其實經歷過生命的試鍊而越過一個邊界時才會發現那只是一個開始,因為眼前不知還有多少個邊界等著你。該如何越過其他邊界?又該如何應付越過邊界之後的遭遇與艱困?片頭的畫面是一名偷渡的難民陳屍在海上的畫面似乎給了觀眾一個統一的答案。

  片中馬斯楚安尼飾演的政治家以及女子的父親,在舞台劇的表演元素中一人分飾多角是常見的手法,而將之移植到電影上時再透過電視拍攝的畫面則更能展現虛與實並存的手法。導演在角色的辨證中採取了刻意的模糊,沒有真確的答案證明兩者的真正身份,卻也由此譜現了吊詭理論,從而在情境中給予觀眾更多寬廣的思考與自省的空間。

  安氏最擅長以寓言體的內容來擴展他的故事基調;希臘悲劇中的角色或事蹟都可在他的作品中找到蛛絲馬跡,同時也以這種手法強烈批判希臘政治對人性的迫害。其實跳過政治的邊界設定,人依然無法超越彼此的疏離鴻溝,這種無形的邊界也是本片相當重要的主旨訴求。

  為了渲染導演沉重的悲鳴,幾乎每一場的場景都以濕濘與陰暗來呈現。而每一部影片也都有相同的戲劇元素—─被吊在高處。「悲傷草原」是一羣被殺的羊吊在樹上;「永遠的一天」是一羣欲越過邊界的人攀爬在鐵絲網上,而本片則是一名男子被人殺死並以吊車吊在半空中。這是安哲羅普洛斯給予希臘同胞一種宿命的詮釋,在無可逃避中顯示了無奈也提出了控訴。

  灰黑色調的服裝也呼應了他沉重的共鳴,似乎只有新娘的白色禮服(悲傷草原、永遠的一天亦然)才能透發出一點鮮明的希望吧?

  安哲羅普洛斯一貫使用的曖昧誨澀的象徵手法,使得他所隱喻的情境有著令人深思的省悟,卻也造成一些觀眾無法深入地理解,這一點應該有許多彌補之處;只是前提是得對希臘的近代史以及政治迫害有著些許的理解。

  「旅行」是安哲羅普洛斯在拍片期間悟出的另一個主題,這當然與他當兵不時移防希臘各地有關。但旅行是從甲地到乙地,卻是乙地到丙地的開始,如此連續地推衍下去,就與飄泊這個宿命論相吻合;而越過邊界也正是另一種飄泊的開始。

  安氏有其沉重的憂傷,卻也不忘給予一點醒悟與希望。片尾一羣電工人員身著黃色工作服一起爬上電線桿,同心協力下架設了電話線,起碼這是在絕望的宿命中留置的無窮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