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引用導讀,但請註明出處(https://yheromovie.blogspot.com)。願一份心意能對你有所助益。】

2006年1月13日 星期五

威尼斯早晨(Monday Morning)

導演:歐塔‧依奧塞里安尼(Otar Iosseliani)
演員:賈奎斯‧畢度(Jacques Bidou)
法國 / 2002年 / 120分鐘
禮讚:柏林影展最佳導演銀熊獎
   費比西獎影評人獎
離開妻、子、與家鄉,到威尼斯去尋覓新的生活觀點…

◎ 劇情簡介
     

  文森與妻子居住在法國的鄉下,育有二子。他每天規律地上班,在工廠忍受烏煙瘴氣的化學氣體,回來之後家人彼此的冷漠與單調的生活令他漸漸覺得生命相當無趣。再加上村人間的互動疏離,使他逐漸失去了一些本質的樂趣。好比說他原本對繪畫相當有興趣,但身邊怪異的氣氛使他突然興起了「逃離」的念頭。

  在一個星期一的早餐,他按習慣到工廠,但在門外抽菸後並未走入工廠內,而是去找他的父親。獨居的父親雖已老邁,但三個妹妹卻硬指他已不久人世。文森來到時,鼓勵父親起床,並趕走三個妹妹。父親將保險箱內的錢全部給了文森,於是文森決定到威尼斯瞧瞧。

  文森到了威尼斯,一名好友立刻開小船來接他。除了在水道遊覽之外,也在朋友家過夜,但兩人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朋友欲到工廠上工,文森決定跟他同行,順便欣賞威尼斯的風光。文森在路旁被扒走皮夾,但在酒館內遇上一群不認識的男人一邊唱歌一邊喝酒。文森禁不住對方的邀酒,喝得在廁所嘔吐不已。

  朋友又約了另外的朋友,包括一名修士,他們在河邊偷看捲起褲管清掃的修女;也一起在海邊烤肉、喝酒與歌唱。

  文森順便去探訪父親以前的好友── 一名過氣的爵爺。爵爺雖已沒落,卻依然擺闊,但倒酒時只倒一點點。文森很識相地起身告辭,果然出去後立刻聽到爵爺與妻子相互叫罵的聲音。

  文森在路上又遇扒手,這回他反而主動表明口袋內早已空空如也,扒手還與他握手告別。

  文森的兒子與女友利用一些材料拼裝組合完成了一架滑翔翼,當他飛在空中時,發現父親朝家中緩步而行。其實文森的妻子這段期間靠婆婆埋藏在地下的一些錢幣而過活,在見到文森回來後,家人見他回來也沒什麼高興或責難,日子似乎並未因為文森不在而有所改變。

  文森早晨醒來,又依照以前的生活模式,穿木拖鞋到車旁,然後脫鞋開車去上班。妻子送他離去後與隔壁送丈夫到田裏的婦人有點較勁地閒聊起來。

 劇情分析

  曾導過許多佳片並三度獲得威尼斯影最佳影片肯定的前蘇聯導演歐塔‧伊奧塞利阿尼,二○○四年再度以「威尼斯早晨」這部影片獲得柏林影展最佳導演銀熊獎。歐塔生於前蘇聯喬治亞首府,在莫斯科電影學院學電影,八○年代轉往法國拍片;雖已年近七○,但他每次拍的影片都經過相當仔細的評估與作業,才有如此輝煌的成績。

  本片採用近乎「默片」的寫實手法,卻巧妙地呈現在氛圍背後的嚴謹訴求。文森像一般的藍領階級一樣,每天必須坐一個半小時的車到化學工廠上班。片中刻意染成有色的氣體是為了突顯環境的惡劣與單調,這樣受挫與壓抑的感覺更直接呼應了居家環境的另一層不堪。

  村人相互之間的冷漠呈現了疏離與不安。其實在這些表相平靜的背後卻呈現更多的忐忑,如偷看別人信件的郵差;喜歡偷窺的神父。而文森每天刻板的日子並無法在家中獲得慰藉安舒緩,妻子的嘮叨與給他壓力,以及兒子逐漸因代溝而產生的疏遠,這都令他不得不重新思索一種改變的可能。心中最想作的繪畫變成一種美的動力,於是他決定逃離這個家,獨自到威尼斯去。

  歐塔對於整個社會的變遷提出了嚴苛的批判;當大人全心全意關注在工作的追索時,顯然忽略上一代與下一代的連結關係。文森的父母是分居的,那樣年齡的老人大部份都住到了養老院;而新生的一代卻必須在同齡的世界中獨自摸索與成長。如果家庭的成員是如此地疏離,那擴大到整個社會層面就不難想像其令人不安的隔閡了。

  文森的逃離是想重新面對一種新的氣象。威尼斯是個充滿動能的都市,一種無法言說的吸引力在文森相當沮喪的星期一早晨,將他的思緒與靈魂誘導到這個異國的水都。也許語言不通,但他卻可以無拘無束地抽菸;也可以肆無忌憚地與不相識的人高歌喝酒,雖然吐了滿地,但卻有著無比的暢快。

  文森與義大利友人在家中狂飲一夜後,隔天友人還是得起床去工廠上班,其模式與文森在法國完全一樣──在走入工廠時趕緊將未吸完的菸再吸幾口才入內。

  文森也去拜訪父親早年的老友── 一名過氣的爵爺;歐塔自己飾演的這名爵爺實在令人啼笑皆非。生命如果必順活在虛偽的表相與做作中,是一項相當悲哀的事。文森在這次的拜訪中應該體會得最深,因為刻意顯現優雅的爵爺夫婦,在文森離去後立刻以粗俗鄙陋的言詞相互咒罵。剎那間,威尼斯的貴族與法國鄉下的老家相互對照下其實沒有什麼兩樣;一切的看待就沒有分別,因此此刻文森面對的只是「人」的一種對待。

  友人帶文森爬上威尼斯一幢建築物屋頂上,從那兒文森見到了威尼斯的全景:古老而優美的建築、水道縱橫的運河、來來往往的船隻。這個城市真的很美,問題是住在很美城市的人依然得工作;或者說是因為人們面對現實而努力地工作才使得這個城市更加美麗吧!

  文森的友人將他帶回家中狂飲,友人有四個女兒,在丈夫澈夜狂飲中不免也有微詞與不悅,文森在當時必然也會想起家中日夜煩他的胖老婆吧!

  「威尼斯早晨」的情節看似平淡無奇,甚至不具任何衝突與矛盾,但卻技巧地呈現一種反諷的批判手法。好比說劇中人物幾乎是菸不離口,這與一般悲天憫人的導演不肯讓劇中人物抽菸的情況完全相反。事實上這是歐塔的強烈批判,因為他認為菸草工業是歐洲人從美洲帶回來的,甚至菸草公司因而獲得巨大的利益;而美國雖然帶頭宣導禁菸,但某些角度而言卻又努力維護菸草工業。在歐塔看來這是一種「偽善」的手法,由此我們不難獲知歐塔的真正用心。

  透過鏡頭的意象,我們著實可以感受到每位劇中人物的孤獨與寂寞。短暫的解放與歡樂似乎也無法解決這項心靈的不安。每一個鏡頭所透露的現象是「無味」也「無趣」的;如果是這樣,人應該如何去面對這種枯索的生命面向呢?

  文森回到法國鄉下老家就是提供了這個戲劇主軸的答案。工廠也許讓人覺得惡臭難聞,但這畢竟是一種工作;妻子也許厭煩;兒子也許有了代溝,但畢竟這也是一個家庭。

  文森離開家是為了求得一種改變,但當他回家後卻發現自己與周遭的人事物也都沒有改變。當太陽升起,每個人都會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盡責;如果真的某些事有了改變,那就是文森自己的心吧!

  文森在片尾回復了過去的上班生活。妻子不但替他洗了車,也在鄰居女子送走丈夫後,兩人炫耀式地談論著村人的八卦。妻子的心情變得踏實而自在,因為這個家又重新走回了原有的軌道;也許人依然在疏離中品嘗孤寂,但每透過一次的試煉,應該都會有新的感受的。

  歐塔的細膩場面調度,讓觀眾發現看似有秩序的日常生活其實是可笑而不確定的;在鏡頭所顯現的多重意義,觀眾其實可以有著更多的省思與自我的探索。

2006年1月3日 星期二

放牛班的春天(Les Choristes)

編導:克里斯多弗‧巴哈提(Christophe Barratier)   
演員:杰勒德‧尊諾(Gérard Jugnot)
   雅克‧佩蘭(Jacques Perrin)
法國 /  2004年 / 96分鐘
禮讚:2005年奧斯卡、金球獎最佳外語片
一個泛黃的日記本,讓聞名全球的指揮家,喚醒兒時的點點滴滴,憶起那年夏天,馬修老師踏進輔育院輔導一群無可救藥的孩子…

◎ 劇情簡介     

  名音樂家皮耶在紐約接到母親的死訊,於是專程回法國奔喪。以前的同學貝比諾來探望他,並帶了一本五十年前馬修老師到輔育院當代課老師的日記。於是過去的往事一幕幕又重現在眼前。

  一九四九年天才橫溢的音樂家馬修因迫於生計,來到一所「河塘畔底」輔育院當代課老師。由於校長哈善崇尚暴力管教,這使得馬修相當不以為然,於是他決定將這群學生組成一個合唱團。雖然每個孩子都相當調皮,但在馬修愛的教誨以及音樂薰染下,每個人似乎都變得不再那麼暴戾了。

  哈善原本並不支持馬修辦合唱團,但董事會來參觀學校後卻對合唱團讚譽有加。哈善不僅向董事會誑稱組合唱團是他的主意與功勞;甚至也期待董事會頒發勳章給他。

  此時學校接受醫生建議送來一名惡名昭彰的學生孟丹,沒想到連馬修的和善與音樂都無法感動他;甚至在一次爭論中孟丹差點搯死校長。孟丹被罰關入警備室,但被放出來後碰巧校長的二十萬法朗不翼而飛了。校長一口咬定是孟丹所為,報警讓孟丹又回到牢中。但在哈善參加董事會欲領勳章時,卻接獲學校被人縱火;更糟的是這一日馬修趁校長不在,帶著眾人到野外郊遊,沒想到回來後竟遇上了這場火災。憤怒的校長將責任全推給馬修,馬修因而遭到解聘。

  事實上在這之前常來探視莫翰奇(皮耶)的女人讓馬修十分傾心,馬修遂常假借機會接近她;這也引起莫翰奇的不悅,因而設計以墨水灑了馬修全身使之狼狽不已。雖然馬修動了心,而薇歐蕾也對他十分感激,但當薇歐蕾告訴馬修她愛上一名建築師時,馬修也只能黯然而退。

  馬修在離去時最小的貝比諾要跟隨他,馬修知道他是孤兒,遂收養了他。其實馬修在這之前也發現二十萬法朗是郭和頒偷的,他只是想要完成坐熱氣球的願望,而被誣陷的孟丹則在逃出監獄後放火燒了輔育院。

  莫翰奇看完日記後不禁百感交集,他也接著告訴貝比諾說母親接他去住時,建築師要莫翰奇住到學校,但母親不答應,於是兩人又分開了,對於這段往事兩人不免喟嘆一番。

劇情分析

  二十一世紀的法國電影慢慢在蛻變中呈現出一種「陽光情感電影」的新面貌,「放」片正是其中的代表作。

  以兒童及音樂作為訴求的電影因其清新的風格與喜悅的調性最能博得觀眾的認同。本片製作人雅克‧貝漢(Jacques Perrin)就曾說「孩童時代的面孔,連同內心深處的感情對我們是最為珍貴的;這也導致在日後的人生道路上,幼時的記憶變得永遠難以磨滅。」

  將孩童的童稚純真放置在優美的旋律中,不僅成就了影片獨特迷人的調性,在歌聲揚起的同時,也適時昇華了深層的靈魂。

  「河塘畔底」輔育院的命名是個象徵與諷刺,形容這些孩子是位階低下而無可救葯的被拋棄者。而上天似乎有意開玩笑,竟派了一名才華洋溢的音樂人來當代課老師。馬修不僅禿頭又個子矮小,天生一副被人欺凌的模樣;但當他指揮合唱團時,卻又顯現了令人嘆服的掌握與駕馭能力。巧妙地是他派最小的貝比諾擔任合唱團的指揮助理;不會唱歌的同學擔任琴譜架。這雖意在博君一笑,但卻也顯示他的活潑隨性與知情達理。

  哈善校長是與馬修對立的角色,崇尚嚴刑峻罰,最後卻導致輔育院被惡劣的孟丹燒毀。而原本反對合唱團的他在董事會極力稱讚後,竟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這一切的主意都是他的構想。世界上雖然充斥著像哈善這樣令人不悅的人物;但其實更多的人都像馬修一樣不爭名利,求的只是一種和諧的生命價值觀。

  本片係法國聖馬克教堂兒童唱詩班所演唱之所以歷久不衰,自然是他們如天籟般的合音蔚為天成,而這種直達天際的音律似乎只應天上有。當歌聲響澈山間校園之時,恰似天使降臨一般,於是一切的虛假與邪惡都暫時自動撤至歌聲之外;在旋律中每個人都如沐春風般接受天籟的洗禮而從內心湧起絕對的誦嘆。

  這部電影雖沒有俊男美女,但卻有令人傷感的情感互動。馬修的長相雖屬平庸,但導演並未忽略他是「人」的本性,於是在第一次見到來探視兒子的薇歐蕾,他立即心動。馬修沒有年輕人的追求花招,卻也在必要時撒撒小謊,而這一切雖化解了莫翰奇被關緊閉的尷尬,但就某種角度而言,未嘗不是馬修試圖給予薇歐蕾深刻的印象。

  薇歐蕾似乎沒有感受到馬修對她的熱情;或者說是薇歐蕾根本不在意馬修。而馬修雖幫了她們母子許多忙,但薇歐蕾卻把恩情與愛情區野得相當清楚。

  當薇歐蕾告訴馬修說她結識了一名建築師時,馬修的心中猶如刀割一般淒痛,但他還是忍了下來。這樣的場景似乎不是第一次,當他剛來學校時就相當看重裝在皮袋內的樂譜,裡面應該隱藏著許多的傷感故事吧?導演在薇歐蕾坐車離去後又安排一位男子拿走另一張椅子,於是孤單坐在單一的椅上的馬修,似乎是注定永遠當王老五的命運。

  有著天使面孔但卻冷漠的莫翰奇日後成為世界知名的音樂家,很顯然地他是在輔育院受到馬修的影響與薰陶才有日後的成就。但當小時候的他在看到母親與馬修走在一起時,遂將過去對母親的誤解全部發洩在馬修身上。顯然莫翰奇雖然愛唱歌,但還是無法將馬修與自己的母親相提並論。成長中的孩子在似懂未懂的階段,總會不自覺地全面否定周遭的一切,在潛意識中其實也是害怕自己再度被拋棄的不安吧!

  「放」片並未將合唱團放置在「比賽高潮」的編排中,單憑一場演唱給董事會的人聽就令人震撼感動不已,可見音樂的神奇與拓染的力道之強。法國因為本片的演出,使得各地合唱團如雨後春筍般出現,應該是這個現代忙碌社會中的可喜契機吧。

  當校長解聘馬修並要他坐下午六點鐘的公車離去時,馬修多麼希望在臨別之前遇上有學生能當面向他告別,然而所有學生都在樓上,但紛紛從窗口丟下寫滿感激與祝福的紙飛機。這段戲搭配了合唱的主題曲,讓觀眾幾乎熱淚盈眶。一句衷心的感激足以撫慰受創的心靈,馬修再也沒有遺憾,大步地走出校門。

  孟丹的出現算是戲劇的另一項衝突,但編導似乎也有「以暴制暴」的企圖。凶狠的孟丹是一顆不定時炸彈,但當馬修發覺並無法改變孟丹時,卻為了貝比諾無錢交給孟丹因此飲泣在樓梯口,此時馬修立即義正嚴詞地警告孟丹,孟丹似乎也有了一些震驚;不管這件事的後續如何,至少馬修也向觀眾展現了和善溫文的另一面。

  如果觀賞本片而掉淚,那絕對是喜悅的淚水。這部喜劇片純粹以音樂作思考;並以之連結故事的前因與後果。當人際之間的對待都在音符的涵蓋中時,就算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應該在歌聲中也會被消融或蒸發的,這是音樂片最大的功能。

  當音樂響起就表示天堂之門已近在咫尺,音樂與歌聲恰像是通往天際的護照,人的性靈也由此有了新的期許與轉變。當優揚的歌聲從喉嚨中飄出震盪於耳膜之際,唱歌的人其實也詮釋了自性心靈的見道。

  一切的一切都因歌聲而喜悅地開始;當然也都會因為歌聲而喜悅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