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若尾文子(Ayako Wakao)
日本 / 1956年 / 87分鐘
六名妓女交織六個故事,在赤線地帶上,各自尋覓夢鄉…
◎ 劇情簡介
二次大戰後,日本東京依然蕭條不景氣,所有的行業均陷入泥淖中毫無起色。但所謂食色性也,娼妓的行業在這艱困的年代中卻依舊運轉著。
公娼館的老闆卻也面臨著日本議會即將廢娼的高漲聲浪,不得不出外打通關節,同時他也蠱惑娼館內的女人走上衝突抗議,以期延緩娼館的關閉。
娼館內留駐著許多不同命運的女人,戰爭是讓她們悲苦的原因之一,生活的窘迫使得這些不幸的女人在娼館內彼此照顧而相知。
其中的阿夢年紀較大,雖然姿色日漸衰老,但為了養育兒子供給他的學業,尚要照顧公婆。這些她都忍了下來,因為起碼她還有兒子這個期望。但當她去工廠探望兒子時,兒子以她卑賤的職業而責難,甚至不見她,留下傷心難過的阿夢,最後竟然整日唱著年輕時最愛唱的歌,精神錯亂令人心痛。
阿寄雖然善良也充滿幻想,經不起客人的慫恿與求婚,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大夥兒雖然也提出勸告,但見阿寄如此執著,眾人特地為她餞行,每人還送她一樣吉祥的禮物呢!沒想到沒多久,阿寄又回來了,她說嫁人只成了丈夫洩慾的工具,整天忙碌還得下田,她實在看不出自己的出路何在,於是她又回來當公娼。
美枝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充滿著叛逆。其實她的家境極好,還是神戶的望族。只因為從小見父親對母親的疏遠,為了報復她開始自甘墮落,最後流落至東京當公娼。當父親得知消息專程來帶她回去時,美枝不但拒絕,還將父親羞辱一頓。
花江的丈夫得了肺結核,為了醫丈夫的病以及哺育小兒,花江努力地活著。丈夫為了不拖累她,竟然懸樑自盡,幸好花江正好趕回。花江哭著責備丈夫說最壞的都已經過去了,她活著是想看看更壞的會是什麼?
阿彌長得最漂亮也最會賺錢,但阿彌卻也是最勢力及最會騙人的女人。她存錢借給姊妹淘,為的是收取利息。她誘騙棉被行的老闆,逼得他欠債跑路,然後順理成章地頂下棉被店,自己當起了老闆。雖然如此她依然對以前的姊妹淘放高利貸,這也激怒了受騙的客人,因而差點發生不幸。
◎ 賞析
劇本的結構因場景以公娼館內為主,人物背景又因工作的關係而集中,因此從某個角度而言,它應該也會是一齣相當出色的舞台劇本。
以五名娼妓的苦痛背景相互撞擊出戰後日本的社會現象,雖是常用的戲劇技巧,但由於角色的刻劃極為真確而細膩,連帶使得這部作品受到相當程度的肯定。筆者曾為公視編寫「藝妲間」,由國內知名的老導演李泉溪執導(九十一年仙逝),他就直接將幾名的角色「依附」在赤線地帶的角色中。由此可見溝口健二的影響力。
全劇以日本國會廢娼的熱門話題為背景,襯托出在紅燈區內不同女人的命運。由於角色不同的性格與應對,使得後續的情節發展逐漸有了分野。在紅燈區下展現的原始慾望互動中,我們也見到戰後日本努力地想從廢墟中站起,在鏡頭焦距集中處,我們見到一群「母性」的動能,維繫哺育著奄奄一息的社會脈動。
溝口健二以藝術家的敏銳,毫不諱言地詮釋「性」是原始的本能慾望,然而這種慾望卻永遠是大時代尖端的指標,事實上它更是生命或國家延續的象徵。
「苦難」與「挑戰」絕對是本片極欲訴求的主旨,劇中以情節與事件讓觀眾更容易感染苦難的悲凄。先不談這苦難的因,我們不妨將視野的層面擴大,就會發現編導真正的企圖。也是戰後日本這個國家的試鍊。從「小」看「大」是戲劇的哲學觀,編導擷取卑微的人物鬥爭,絲絲入扣地反映生存中必須的人性與價值,當然在表相敘述與潛藏的批判中,也意有所指地反向殘酷的現實背後真實的生命意義。
編導刻意聚集(或設計)一群命運坎苛女人的故事,其實正是人性的本能反應。如果我們仔細以「人」的角度去觀視,將會發現每個人都有些相同的因子與劇中的情節相符,而這些「範例」的人性糾葛,將因為如此地貼近人性思惟,在點滴拉扯中就更能引起觀眾的共鳴了。
就戲劇結構詳細檢討,可發現其中大環扣之中的許多小環扣,在環環相扣中成就了成功而嚴謹的佳構。大結構定位在廢娼與不廢娼的國會爭論,這也是一個嚴肅的是非題,但也點出了善惡的互動與鬥爭。人處的社會中不都是永遠在這樣的環節中糾葛不清嗎?小結構是在各自獨立的小單元,看似疏離,但卻有技巧地予以整合在同一頻率上,在彼此看似無關的情理中,眾人的情緒卻又因同舟共濟而盤融在一起,於是在感動主線人物的悲慘之餘,副線人物的卑微與無奈亦悄悄地鮮活起來。
溝口健二的鏡頭夠得上冷酷而真實,有如一把亮晃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在觀眾胸膛劃下一刀,這是有良知的藝術創作者的另類告白,也是導演心中急切的熱情。
編導除了關懷之情,當然也有批判。人的複雜性常使得彼此更加盲目。生命的過程也許必須有所仰仗,但認真推究,誰又能給自己妥善安穩的照料?以家人與朋友而言幾乎都是負面的傷害,頓時一些先賢教誨都變成欺瞞的美麗糖衣。「阿寄」被男友所騙,以為她得到追索的愛情,卻反而成為丈夫的佣人及洩慾工具。「阿夢」辛苦撫養長大的兒子不但沒有她預期的希望,卻惡毒地嫌她髒。「美枝」家世不錯,但父親竟變成她最不相信的人,甚至是她淪落為公娼的罪魁禍首。「花江」雖然有勇氣承受丈夫的病情與哺育幼子的決心,但揹負著苦痛難不成才真正具有生命的意義?另外「阿彌」則是完全不寄望別人的照顧,但事實上她反而成為別人的「加害人」。就這些訊息而言,每個角色都有相同的認知,在惡劣的環境中自我奮鬥。因此雖然娼館老闆口口聲聲說是替國家照顧她們,這種市儈的論調就更顯得似是而非,令人啼笑皆非。至於國會每日激烈的爭議,究竟廢娼與否?究竟何者對這些女人最有利?甚至美其名為照顧這些娼女,其實已經是很遙遠的聲音了。這些景況不也曾發生在台灣?觀眾可逕行對這段情境作一深思與判斷。
諷刺的是人永遠陷於這種「階級鬥爭」而不自知,因為每個人的論點總是慣常以自己的立足點出發,美其名是為了大體蒼生,其實終究無法脫離這種人性的矛盾。以「阿彌」為例,她跳脫了紅燈區,但反而變成另一個剝削紅燈區的人。這是一種毅力的成功;卻是人性的失敗。
而另外一名來自九州的礦工女孩是編導向宿命低頭的詮釋與象徵。人的一生中究竟有否所謂的「命運」?其實如何深究都是無解的,但社會中似乎隱然有種固定的輪迴軌跡,它像流水;也像一列時光列車。舊的故事完結,新的故事緊接上場,於是就這樣構成了這麼沉重的世界。
赤線地帶(或譯為紅燈區)絕對不只是溝口健二的赤線地帶,它在世界上每個角落時時刻刻上演著不同的故事,在故事中如何度過或屈服,這就是所謂的人生。
溝口健二一八八九年生於東京,一九二○年在導演若山治推薦下,擔任小口忠的助手。一九二三年完成第一部作品「愛的復活日」,一九五三年「雨月物語」獲威尼斯銀獅獎。一九五六年「赤線地帶」是他的遺作,總計廿四年的導演生涯中共有八十八部作品。一九五六年病逝,享年五十八歲。他以特殊的長鏡頭,嚴厲的導演風格,對社會邊緣女性的寫實描述著稱於世,被世人譽為「求真求實的完美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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