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志村喬(Takshi Shimura)
金子信雄(Nobuo Kaneko)
日本 / 1952年 / 127分鐘
禮讚:榮獲1954年柏林影展銀熊獎
有些人終其一生始終無法知曉生命真正的意義何在,這是相當遺憾的…
◎ 劇情簡介
渡邊勘治是市政府的公務員,在市民課當課長已經快卅年了,每天作的事總是千篇一律,不但令人厭煩也倍覺無趣。但為了生活卻又不得不上班,於是渡邊慢慢變得愈來愈消極,不苟言笑的舉止使他贏得「木乃伊」的綽號而不自知。
這一日渡邊因胃不舒服到醫院檢查,才發現自己得了胃癌,頂多只剩一年半存活的機會。渡邊心裡昇起一股惶恐與不安,本想告知兒子光男與媳婦,但在房間內聽到兒子與媳婦談論要向他預借退休金,以便購買新公寓。
渡邊傷心極了,他領了五萬元想獨自一人好好享用,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花錢。在小酒館內渡邊將皮夾送給一名寫連載的小說家小野,並要小野教他怎麼花錢。於是小野帶他玩彈珠、到酒吧甚至逛花柳巷。渡邊一頂老舊的呢帽被女人搶走,只好再買一頂淺色的新帽子。在舞廳中渡邊點了一首大正時期的老歌「生命苦短,墜入愛情網吧少女」,不知不覺哼唱了起來。
小野認為渡邊應享受他賺的錢才是人生的真諦,直到清晨兩人才分手。渡邊在回家路上遇見女職員小田切,她正要辭職但找不到渡邊,於是渡邊帶她回家蓋章,但也引起兒子及鄰人側目甚至議論紛紛。渡邊要小田陪他吃飯、打彈珠,雖然有著短暫的歡樂,但心中始終有著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市民課的職員對從未請假的渡邊突然不來上班議論紛紛,有機會昇上課長的人也開始磨拳擦掌。受了小田的勸慰,渡邊決定將病情告訴兒子,但尚未開口兒子竟然指責他不應從銀行內領錢,這使渡邊更加難過。於是渡邊又找小田切,訊問她為何那麼有朝氣。小田拿出一隻跳動的兔子,說她在私人機構每天更忙碌,但她知道玩具能使人開心自己也就快樂起來,渡邊恍然大悟,於是他回到辦公室開始用殘餘的生命盡心處理一件「公園設置」的案子,渡邊甚至每天親自拜訪市長,最後總算將公園蓋好,在一個下雪的夜晚,渡邊滿足地坐在鞦韆上而遭凍斃。眾人在得知他的心意,在酒意中紛紛表示效法,但真正回到現實則又恢復原有的冷漠與逃避。
◎ 賞析
日本東寶電影公司創立二十周年的力作「生之慾」不但是黑澤明導演一生重要的作品之一,也是世界影壇上值得永久傳誦的好作品。
有些人終其一生始終無法知曉生命真正的意義何在,這是相當遺憾的。生命不見得要有多大的作為,但能在適當的時刻盡自己的一份力量,自然能夠彰顯這份精神。
然而一成不變的工作常常使人掉入一種僵化與制式的反應,在無法反思及檢討的狀況下開始厭惡自己的工作。然而為了生活卻又無法拋捨工作,於是工作不再只是工作,而是一種負擔。面對這種無形的壓力只好採取逃避的態度,這也是為什麼渡邊勘治幹了卅年的課長而被取了「木乃伊」綽號的原因。
如果努力工作也只是為了維持生活開銷;甚至是為了能有多餘的存款,這樣的認知也是無法使得心靈獲得撫慰。但這種精神領域的思維是一般人較不容易或不刻意去接觸的。原因是每個人每日醒來早就被現實的生活所融攝,遺憾的是,真正能夠彰顯生命意義的卻是必須在日常生活的片斷點滴中思索才能獲取答案。古人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提示了四、五十歲的人應該在這個議題上有所省悟。
然而人是一種必須受到教訓與衝擊才能體現啟示的動物。而最明顯的衝擊往往與死亡有關。當人面對自己或親人的死亡威脅時,思緒在剎那之間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如果渡邊不是因為發現自己罹患了胃癌,可能就不會有生命的認知與徹悟,當然就不會有一座新公園的誕生。一座公園的建設在整體市政建設而言可說微不足道,但若從渡邊的內心體現角度去觀視,這正是渡邊心靈得道的表徵。影片的主旨正是要帶領觀眾進入這樣的精神世界,而這份生命的體悟恰似佛家的慈悲頓悟、基督天主的博愛寬容。也許無法一下子知曉在哲學與宗教方面的感悟,但黑澤明正好技巧地以生活中如此簡單的生命型態作範例,引領眾人沐浴在真愛的光輝中。
為生活所逼的小說家小野認為生命的意義是享受你自身的獲得。於是帶著渡邊進入柏青哥店,快速轉動的鐵珠進入洞中的比例似乎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這透露了小野的生活粗糙不安。渡邊想從他的引導中悟出生命的意義是不可能的。在花街柳巷被女人搶走帽子,小野建議渡邊再買了一頂淺色的新帽。這是渡邊思緒改變的象徵,而帽子這個道具也在渡邊回家後引起眾人猜疑的劇情推力;更是喪禮中警察帶回帽子而使兒子及眾人了解渡邊真正想法改變的關鍵。這是非常標準與出色的劇情伏筆。
小田這位樂觀的低階公務員充滿著年輕人的朝氣活力,這是渡邊所欠缺的,小田曾在辦公室提到如果辦公室少了任何一個人,這個世界依然會運作下去的。這句話在片尾渡邊想起之後卻有無比的震憾與感悟。但同樣的說詞卻也曾在日本的小學中發生過不幸。因為一名小男生發現如果沒有他,這個世界還是不會改變,於是他就自殺了,這件真實的事是筆者小學六年級聽老師說的。
一句話的立論與定義本身並無錯誤,端看面對的人心中的感悟與反應。渡邊在面臨絕症,雖然渴望家人的慰藉,但妻子早已過世,留下的只是相框內的相片;而唯一寄望的兒子似乎早已有了自己的生活領域,父子倆雖同住一屋簷下,但心中的距離卻是相隔千萬里。黑澤明在「生」片中也提出了家庭結構的動搖以及逐漸遠淡的親情批判,而這些問題並非侷限在日本的國度,其實應該是現代人的共同困擾。
工作的態度反應了人性的關鍵問題。現代年輕人找工作的看法是「事少錢多離家近」,這本來是一句玩笑話,不過卻普遍存在許多人的潛意識中,嚴格地說這已經不是工作的問題而是心中對生命領悟的真義反應。如果真的有一份什麼都不必做卻又能領高薪,而每日等待的是豐厚的退休金,那在這樣的生命型態下真正的意義何在?黑澤明曾在「夢」這部影片中以不斷向前奔馳的蒸氣火車詮釋這種認知;他更以梵谷追求炙熱的陽光與色彩再次呼應的寬廣度。雖然手法與本片有所差異,但苦口婆心的心意我們是絕對可以理解的。
「生」片對政治人物也著墨批判一番。渡邊的屬下雖然對他表面恭敬,但卻無時無刻想取代他這個課長的位子。而當初不理會渡邊的公園申請案的市長以及各部會長官,在喪禮上卻刻意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這段戲其實本身就具備了一齣舞台劇的質與量,而導演在處理這段戲時特別以倒敘的手法來彌補對白過多的窘境,但也提供了觀眾觀賞的追索樂趣。
當所有人在喪禮上醉言醉語中了解了渡邊的心境,也紛紛表示要學習渡邊的精神,但當回到辦公室時,卻又恢復了往常一樣的推諉態度。顯然的是精神上的認知與真正生活上的實踐是有段距離的,但這也正是黑澤明不著痕跡的銳利批判。
渡邊最後滿足地在鞦韆上凍斃,不管他的死因如何,臨終那份滿足與笑容使他脫離了「木乃伊」的桎梏。在那剎那生命的亮光才被引燃,渡邊獲得的救贖其實正是對許多還活著的人一種語重心長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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