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黃英雄
導演:林正盛
演員:張柏舟
台灣 / 1998年 / 90分鐘
本劇是典型的台灣鄉土劇,雖然是以電視器材ENG拍攝完成,但製作過程中,編劇與拍攝幾乎都是以電影的方式去呈現…
◎ 劇情簡介
蘇水生窮得只剩三分旱田,妻子長年的咳嗽沒錢看病,只得仰賴警員老陳到公保拿藥將就抑住了病情。水生的大兒子春來在台北當「三七仔」,這種不光彩的事不只全村人議論紛紛,水生也感到羞愧萬分,因此春來每次返鄉水生總是對他怒罵苛責,久而久之春來更不願意回來。
水生的第二個兒子春成相當聽話又孝順,不只按水生的安排到鐵工廠學「車床」技術,而且春成還是村中「池王爺」駕前指定的乩童,這使得水生在眾人面前覺得光彩無比。
這一日池王爺生日,春來帶女友金花回來,金花雖是風塵女子卻甚懂人情世故,春來母親對她極為喜愛,但水生與老陳喝了酒不免又對春來嘮叨起來,春來氣得帶金花欲回台北,幸好遇上春成好說歹勸才打消回去的念頭。
春來返北後,春成在鐵工廠不小心被飛出的鋼板打中當場死亡。警員老陳居中調解,鐵工廠的老闆賠水生十萬元,算是對春成死亡的補償。傷心的水生將錢一張張攤開舖在床上,好像是看見春成還活著一般。春來欲用十萬元為母親治病,水生不僅不答應,還將春來再度羞辱一番。春來一怒又回台北去了。
村內蔡連續的兒子在台北作生意,在老陳牽線、春成的神主牌「神杯」應允下,水生將十萬元借其週轉,但只收了一個月的利息,蔡家就宣告倒閉。
近乎瘋狂的水生欲找蔡連續算帳,但老陳警告他不可動手打人,否則錢尚未討回,反而得吃上傷害的官司。
水生呼天搶地,埋怨村內的神明「池王爺」既然將春成收回身邊差遣,為何又如此對他不公平?水生喝了酒,半夜到廟裡去責備神明,突然漸漸覺得自己就是「神明」。
藉著「起乩」的水生,衝到蔡家,打破了蔡家大門,毀了蔡家傢俱洩恨。從此水生不管走到那裡,耳邊總有著「池王爺」出巡的鑼鼓聲,但從來沒有人知道水生到底是真的起乩還是假起乩。
◎ 劇情分析
五
○年代的台灣尚處在貧困但樸素的社會型態。以水生這個角色而言,他雖只有三分旱田,卻無法種植什麼,然而在極端刻苦的環境下,他依然生活得極有尊嚴,因為儘管妻子長年臥病;大兒子在台北不務正業,但二兒子春成是村內池王爺廟的乩童。這種神祇指派的角色對水生而言何其重要,不僅彌補了他窮困與不安的現實生活;在精神領域中起碼是比任何人都滿足的,尤其村中有廟會的時候。
廟宇是台灣鄉村社會的重心,每個家庭儘管平常縮衣節食省吃儉用,但每當廟會祭典,卻都釋其所有投注在對神明的奉獻上。與其說是迷信不安,倒不如說是長期的窮困中的必然反射與彌補,在祈求當中希望很快好運會降臨,這是窮人最基本的企求,重要的是這些呈現也傳達出另一種訊息,就是在與神明相對的卑微下,這群純樸的村人其本性是何其善良與務實。
全劇首先建構在這種層次分明的神人世界,但事實並非想當然爾地順暢。水生最引以為傲的次子春成卻在鐵工廠意外身亡(原著是去當兵游泳溺斃)。這種令人震撼的意外,澈底擊垮了水生的存在價值,也解構了他腦海中人神分野的秩序。尤其春成是在他的安排下去鐵工廠當學徒的,水生當然為此而自責,但神明的指示使他得到稍許的安慰。乩童說春成死亡是被池王爺收到身邊差遣。這樣的解釋與原先引以為傲的心靈是相合的。工廠老闆內疚地賠了十萬元,也許這麼多的錢是水生這輩子從未見過的,雖然十萬元絕對無法與春成的生命劃成等號,但因為這是一種賠償關係,潛意識中難免會有「相等」的意味存在,這也是為什麼水生天天將鈔票一張張攤開放在春成床上的原因。
現實生活中錢似乎主導著人性的價值觀,水生的長子春來雖然沒念什麼書,更無一技之長,揚棄了鄉村的風沙烈日,一個人到台北闖天下,最終淪為拉客的「三七仔」。這在村人的眼中是傷風敗俗的不肖子,也使得水生因村人的鄙視議論而抬不起頭,更因此種下父子倆見面就爭吵不休的不幸。
春來的性格雖較叛逆,卻有比春成更為積極的個性,出走至台北就是這種個性的勇敢呈現,只是高不成低也難就的狀況下,在大環境的波濤中成了風塵女郎的掮客。但請注意,春來的性格與作為卻依然流露善良的本色,這是延續了那個時代的社會本質,金花這名煙花女子的「懂事」正是輔助春來這個角色的缺憾。總之這齣戲不只呈現五○年代的台灣農村,更重要的是底端那層堅毅的生命努力。
人格與神格的混亂與錯認提昇了這齣戲的衝突與矛盾。水生信奉神明絕對不落人後,幾乎家中的人與物均對神明作了奉獻,然不幸的命運反而降落在他們蘇家,水生當然不會去解構或反思這種辨證關係,但受盡壓迫的心在僅能承受的範圍內時,水生反而有了不同的認知。為什麼兒子死了?賠命錢也不見了?縱然如此,連教訓可惡的對方反而會被控傷害罪,這是水生對現實不解的疑惑。在他萬念俱灰時,便拋棄了「人」格;因為唯有如此或許才能稍稍減輕心中難挨的苦楚吧!
水生藉著酒意,夜晚獨自到池王爺的廟內與池王爺談判。一向敬畏鬼神的水生此刻是以平等的姿態面對神祇,再也不會想到人與神之間的差異。因為他只希望池王爺給他一個公平的交代。在人性被壓縮到極致後,水生的執著反而使他的位階提昇到了與神明頻率相同的階段。不管水生是否真的在廟內獲得了什麼啟示,或者只是一個百般無奈的鄉人放手一搏的激動吶喊,水生的起乩反而會令觀眾得到釋懷與解脫。
本劇是典型的台灣鄉土劇,雖然是以電視器材ENG拍攝完成,但製作過程中,編劇與拍攝幾乎都是以電影的方式去呈現。在某些角度與視野,沒有三十五厘米的電影那樣開闊與盪氣,但重要的是呈現一些時代脈動的主旨和意義,全劇在這一點的表現上是可圈可點的。
五○年代的台灣正處在一個轉折的關鍵,許多學校剛畢業的學生立刻被遊覽車載到北部或中部工廠工作。整體而言,春來到台北的奮鬥是那個時代的一環;蔡連續家族的失敗亦是正常的現象;好高騖遠不切實際不僅使自己沉淪失敗,也拖累了全村及水生一家人。
但戲就是戲,春成的死亡雖屬不幸,卻讓水生的心靈得到提昇與救贖,甚至促動了水生與春來父子之間的諒解。不管春來在村人的觀點如何,兒子畢竟是兒子呀!不管金花的出身如何,照顧春來與孝順蘇母的行為,其實早在性情急躁的水生心中得到了認同,只是不講也不肯講罷了。
面面俱到更講究和諧的氛圍是這齣戲的另一個特色,劇中也許有千千萬萬的恩怨與悲情,但那是一個時代的現象。它給了我們一個故事,也給了我們一點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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