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黃美鈴 老師 撰稿
導演:小津安二郎
編劇:小津安二郎、池田忠雄、荒田正男
演員:飯田蝶子、日守新一、笠智衆、坪內美子
製片:松竹大船
日本 / 1936年 / 87分鐘 / 普通級
故事敘述守寡的母親為了培養獨生子從信州的鄉下前往東京念中學,賣掉了祖傳的土地及房屋…
◎ 劇情簡介
故事發生在1923年日本中部的信州這個鄉下地方,當時,良助母子相依為命,生活非常的清苦。獨生子良助對媽媽說了謊:因為擔憂一定要花很多錢,所以沒有登記學校上中學的意願調查。但對聰明的良助一直有很高期望的大久保老師前來家訪時表示:非常的認同媽媽作出送良助上中學這樣的決定。大久保老師深信現在的社會男人要多唸書才會成功,他經常把東京掛在嘴邊,也很想去東京學習,不願意繼續待在鄉下。老師離去後,媽媽立刻氣急敗壞的興師問罪,惡狠狠的賞了良助一個大巴掌,怒目相向:我哪有錢供你上中學?
真的去東京的大久保老師說得對,現在的社會沒有學問是不行的。幾經深思熟慮的媽媽其實對良助有著殷切的期許,她決定讓兒子繼續升學一圓東京夢,咬牙籌措了學費,毅然賣掉了祖傳的土地及房屋,自己則前往紡織廠當女工。良助滿懷願景,如願以償的到東京上中學,卻殊不知媽媽恩重如山,為了讓兒子將來出人頭地,心甘情願的犧牲了自己。
1936年良助已經二十七歲,也該成家立業了,因此,媽媽來到東京探望兒子,卻冷不防地發現良助早已結婚生子。良助晚上在東京夜校教數學,收入拮据,媽媽突然從鄉下來,只好到處跟同事借錢,並特地抽空帶她去看電影,以及到淺草寺、雷門寺、上野公園和九段下散心。媽媽還拜訪了久違的大久保老師,竟意外發現連當年豪情萬丈的大久保老師也為生活所逼,早早放棄了理想,改行炸「吉列豬排」。
良助帶著媽媽參觀東京垃圾焚化場,走累了,兩人席地而坐促膝長談。良助認為自己實在沒有什麼成就,很擔心媽媽因而失望,而且有點後悔來東京。想到媽媽這麼辛苦工作供自己讀書卻一事無成,想必媽媽很生氣。媽媽驚訝人生才剛要開始奮鬥的兒子竟然是這樣自暴自棄打退堂鼓的消極想法。良助無心上課,心中充滿了對前途的矛盾與悔不當初,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來到東京。
這一晚,媽媽輾轉難眠,心情沉重的思索著良助失志消極語重心長的告白,完全無法認同兒子的茫然懦弱與自艾自憐。這時候,良助突然醒過來,發現媽媽不睡覺。媽媽老婆心切,希望還年輕的兒子絕不可就此放棄。但良助認為在人才輩出的東京就算怎麼努力也沒有機會。媽媽則一以貫之意志堅決的曉以大義:不可以這麼快就下結論,我從來沒有放棄,一個女人要供兒子到東京讀書並不容易,你怎麼可以這麼懦弱?即使只是很少的人但也是有人在東京成功的,相信你也會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良助的太太溫柔體貼,自動把唯一的和服賣掉,好讓良助帶媽媽出遊,結果卻因為鄰居小孩阿富遭逢意外被馬弄傷,而緊急贈與鄰居作為醫療補助金。在阿富的媽媽最無助的時候,善良體貼樂於幫助別人的良助立刻跑過來幫忙,及時伸出援手提供醫療費用,也幫忙照顧阿富的妹妹,這一切的一切良助的媽媽全都看在眼裡,不但給予良助極高度的肯定,同時也深以能擁有這樣的兒子而感到驕傲。
媽媽還是喜歡鄉村生活,回信州鄉下去了。自認為高不成低不就無臉見江東父老的良助,尤其不願意讓媽媽看到自己如此落魄的樣子,心情始終開朗不起來,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媽媽留了紙條跟錢給孫兒買東西,良助受到媽的精神感召與鼓舞頓時士氣百倍,決定要好好讀書取得中等教師資格,到那時候再請媽媽來。太太不禁感動的哭了,而天真無邪的小嬰兒卻依然不知人間疾苦的兀自香甜的熟睡著。
◎ 賞析
「親子關係一建立,便開始了人生悲劇的第一章。」——這是一句非常古老的日本諺語。但觀賞了《獨生子》之後,將之改為「親子關係一建立,便開始了人生喜劇的第一章。」也未嘗不可。小津安二郎的首部有聲電影《獨生子》,主題充滿了對家庭的關懷。良助的媽媽是一位意志堅決自立自強的女性,一個女人供兒子到東京讀書並不容易,她雖執著的期望兒子功成名就,但更讚賞兒子的善良體貼樂於助人。
良助不愧是媽媽深深引以為傲的好兒子,因為他跟媽媽一樣的心中有願景,這一點打從他小時候即可一窺究竟。明知一定要花很多錢,小小年紀就絕頂聰明的良助卻早已胸中別有一番風景——懷抱著東京夢,未經媽媽同意就擅自向校方登記志願到東京繼續上中學。但卻也因為有著很高的自我期許而對自己僅能屈就於一名夜校老師一事感到更加的沮喪與難堪。儘管東京臥虎藏龍,但媽媽一語驚醒夢中人,年輕意謂著旭日東升,豈能妄自菲薄?嬰兒總有長大的一天,則暗指努力以赴終有所成。
片中對於「我會成為偉人」,其實有所解構再建構——先作出顛覆性的批判,然後再重新賦予全新的詮釋。功成名就家財萬貫光宗耀祖是社會上一致認同的世俗目標,但媽媽說:或許你不富有反而是件好事。不可否認的,同理心一般很難在享盡榮華富貴的人身上被引燃,一如天真無邪的小嬰兒始終不知人間疾苦兀自香甜的熟睡著。醉過方知酒濃,母子相依為命的良助成長於窮困的童年時光,體察民間疾苦早已深深融入良助母子生命的本質當中,這不就是所謂的生活教育嗎?
在大師導演行列中,非常明顯小津安二郎是日本古典電影美學的代言人。就像內涵豐富作風簡潔質樸的一位低調藝術家,看似通俗平凡家族倫理主題的作品,卻往往是最繁複的現實素材,而這些素材之於小津安二郎,一如亮麗的粉彩灑落在畫家水平垂直交錯而素雅的線條上,相見恨晚的影評家理論派們自此也找到了靈光乍現的光影。
小津安二郎敏銳的觀察深切體現了日本現代化過程中日漸喪失的日本傳統美之可貴與日本傳統倫理之溫柔寬厚。他的名作常暗指戰後的流行風尚或時代流轉中的徬徨與茫然,看似封閉的故事結構卻微妙的開啟了一扇窗通往現實生活中,為世代交錯憑添一縷像鄉愁般遙遠而甜蜜的淡淡憂傷。電影裡的生活感動力來自小津安二郎他對日本現實細節的掌握。一般日本庶民的家庭陳設空間模式幾乎成了他作品的家庭空間標記。電影中的日本傳統倫理及日本傳統美被視為小津安二郎作品最迷人之處。
戲劇從乍看暗淡平凡絲毫不激動的平靜畫面內化為無聲無息的創痛與波濤洶湧的生活事件,非悲非喜,只是平常心,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禪意吧。小津安二郎自己說過:如果你不表現人性,你的工作就毫無價值。不需通過戰爭災難或個性掙扎來體現,小津安二郎的「人性」就淡淡的保留在尋常生活的鏡頭中,帶著淡淡的哀愁與無能為力的荒涼而學會了面對與接受。我們在小津安二郎的電影中往往會感受到一股淡然而成熟的寂靜力量。他對人的透徹常是一語中的,卻也經常夾雜著老頑童式的戲謔與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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