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導:小林正樹(Masaki Kobayashi)
演員:仲代達矢(Tatsuya Nakadai)
三國連太郎(Shima Iwashita)
日本 / 1963年 / 134分鐘 / 輔導級
禮讚:1963年戛納國際電影節評審團特別獎
1963年日本藍絲帶獎最佳男演員、最佳劇本
1963年日本電影旬報電影獎最佳男演員
1963年日本映畫大賞最佳藝術指導、最佳電影、最佳電影配樂
失業的武士賣掉武士刀,只能以竹片刀切腹 …
◎ 劇情簡介
日本寬永庚午年間,德川幕府第三代將軍家光掌權,並實施中央集權制度,這使得原本僱用了許多浪人武士的諸侯感到困窘,不得不將身邊的武士解聘。失業的武士為了生計常跑到諸侯家威脅要切腹自殺,逼使諸侯用錢打發他們。這種變相的敲榨在當時蔚為風氣。
津雲半四郎與陣內都是這一批被解僱的武士。陣內以自殺抗議並留書給津雲,希望他照顧兒子千千岩求女。津雲在妻子阿雪去世後,獨力將女兒美保撫養長大,並將美保嫁給求女為妻。婚後生下一子名喚金吾,但在家境愈來愈窮困之際金吾發高燒不退,求女不得已將武士刀典當以醫治兒子,出門則佩帶竹子作的刀瞞人耳目。
但金吾的病愈來愈嚴重,求女苦無他法,只好仿效其他武士到諸侯井伊家前要求切腹,井伊家的三名武士澤瀉彥九郎、矢崎隼人及川邊右馬介三人力主此風不可長,遂迫求女切腹,而且當發現求女帶的是竹刀,更認為有欺騙之嫌,非置他於死地不可。求女要求先回去二天後再回來切腹但不被接受。不得已強忍著痛苦以竹刀切腹,最後還是以咬舌自盡收尾。
得知噩耗的津雲傷心不已,幾天後金吾與美保相繼死亡,津雲自責不已,也決心向井伊家討回公道。於是津雲也到井伊家前要求切腹,雖然井伊家的武士以千千岩求女的例子恐嚇,但津雲還是執意切腹。津雲要求他切腹的副手是澤瀉彥九郎、矢崎隼人或川邊右馬介,但這三個人都正巧生病請假在家,雖然井伊派人去請,但三人均執意不來。井伊見津雲似乎是有備而來,而且緩緩道出千千若求女正是他的女婿,更增加他的怒意與殺氣,遂強迫津雲按照自己的承諾切腹自殺,若反悔則將命家臣武士圍殺。
津雲不急不徐地道出不敢來的三名武士是與他決鬥後輸了,並被他割下了武士表徵的髮髻。津雲並敘述求女會到井伊家切腹自然有他的苦處,為官者不應如此逼人太甚。井伊下令圍殺,津雲一人力擋,雖寡不敵眾,但最終還是衝入內室將井伊的祖先盔甲毀棄在地,然後以長刀切腹自殺。
◎ 賞析
日本有許多描述武士道精神的影片,如黑澤明的「用心棒」(大鏢客),但真正在這個議題上能夠深入解構並提出嚴厲批判的只有這部小林正樹導演的「切腹」。
由於德川幕府第三代將軍實施中央集權,使得武士面臨失業與心靈衝擊。從這個角度來看,武士的堅毅精神畢竟敵不過社會大脈動與環境的大衝擊。所謂「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正是這份寫照。
失業的武士就算想自貶身價成為農工階級似乎也是無法如願的,武士像燦爛的高山花朵,當被摘下至山下時就迅速枯萎了。這樣的武士道與中國的俠道似乎有極大的差異,因為俠客退隱山樵務農反而被傳為不與世爭的美談,這兩者的差距應該是其背後的文化背景與哲學觀念的不同,故其後續結果自然也是迴異的。
千千岩求女延續著父親武士的階級,有著他一貫的傲氣與自尊,然而妻兒相繼染病卻使他一籌莫展。原本鄙視那些敲榨諸侯的浪人武士切腹手法,最後竟然會應驗在自己身上。更慘的是武士的表徵──武士刀早就被他典當了,原本以為井伊家會像其他諸侯一樣拿一點錢打發他,沒想到竟會假戲真作。若是利刃切腹倒也痛快,而明知竹刀的井伊武士竟以看笑話的心情來品嚐求女的瀕死痛苦。「切腹」令人震驚的情節正是這段電影史上最強烈的戲劇衝突。
電影「單車失竊記」的心靈掙扎只建立在善惡的衝突,但「切腹」卻是人命關天的激烈交戰。求女面對死亡的威脅早已失去了恐懼,他只要求寬限兩日,因為他必須回去面對奄奄一息的妻兒,但另一種嚴苛而不近人情的武士道精神卻逼迫他走上自絕之路。
想想用竹片切入肚腹的感覺吧!小林正樹以這種凌遲的映象鈍刀切割著觀眾的心靈;也徹底解構了亮晃刀下的櫻花精神,從而析解出其背後的卑劣不堪。千千岩求女在最後連求死的機會都沒有,咬舌自盡更是武士的奇恥大辱。但在那當下,榮辱早已無關緊要,只求快快結束這一場軀體的巨痛撕裂。求女雖然在生命最後一刻無法保住武士尊榮,但那批為虎作倀的武士,其實早已用行徑宣告自己武士精神的失落。這是小林正樹在本片中極力解構武士道精神的意圖。
第二次去井伊家切腹的津雲半四郎則又是導演再次建構武士精神的人物。津雲雖然也被解僱,但恬淡地活了下來,在言行談吐中始終維持著武士的尊嚴。雖然生活的壓力如排山倒海而來,但作雨傘不失為生財之道,這使他的精神層次都放置在不慍不火中,無形中也顯現出一股穩重的定力。這是一種內在的篤定;更是武士內歛的基本性格。小林正樹在人物性格的揮灑中,成功地詮釋了這名落魄但具有高貴靈魂的津雲半四郎,也技巧地在人物外在表徵中驗證了武士的事實與身份。
導演以雜敘法來詮釋「切腹」的情節;也使得兩次相同的情節有了全然不同的映象過程與結局,在六○年代初期這樣的成績是相當令人欽佩的。而仲代達矢飾演的津雲更是令人難忘,削瘦的臉龐,炯炯的眼神及篤定的神情,看似他已喪失了所有,但言談中卻又掌握了一切,而那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決定,彷彿一生中只為了替女婿說出來不及說出的委屈。那份武士最終僅存的尊嚴是必須在混淆的污濁中重新提煉,如此才能再度綻顯他的光芒。雖然這必須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因為這就是武士真正的精神。
津雲以決鬥的方式戰勝了逼使求女切腹的三名武士,他的劍術不見得高明,但鬥志高昂與尊貴情操卻無人可比擬。他割下三人的髮髻使得井伊介弁之助大驚,雖然這更激起井伊的怒火與殺意,但對於死意甚堅的津雲而言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這也由此分辨出在那動盪不安的年代中,真理的堅持常在虛假的外表與內在真情有所衝突與交揉的。
津雲的苦口婆心無法喚回井伊的認同,因為井伊是一名政客而非武士。這點津雲心中早有覺悟,他一人勇擋所有家臣武士,卻也無意殺井伊,因為這並不符合武士道精神,雖然如此,精神上的勝利還是必須的。因此導演讓津雲殺入井伊的內室,將井伊祖先留下的盔甲摔棄地上,然後勇敢地切腹自殺。於是小林正樹在這次的切腹中重新建構武士的精神與準則。
井伊的行為是相當有趣的,兩次的切腹搞得井伊家雞犬不寧,但他隱藏了事實並技巧地突顯井伊家因切腹事件處理得當,反而受到德川家族的褒獎。事實上這部電影的原著──瀧口康彥的「異聞浪人記」是根據「井伊家覺書」的記載而寫成的故事,在日本的歷史上「井伊家覺書」確實記載了津雲半四郎與千千岩求女的切腹事蹟,但我們也由電影中井伊家並不因為切腹的動盪而損及名聲;相反地,反而更突顯了這個家族在日本政壇的權勢與地位。
「切腹」的主旨訴求相當動人心弦,對人性的卑劣與批判自然有著俐落的著墨,從而更突顯了武士的虛假威勢以及欠缺人性關懷的善意。在銳利的刀鋒下,剖開的往往是我們最不願意面對的悲痛,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人生也必須在這種撕裂中才能接近覺悟與反省,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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